2020,倏然流逝;
2021,如期而至。
每逢岁末年初,每个在外漂泊的人,总有几多感涌,或喜上心头,或惆怅万分。喜悦的是归期有期,怅惘的是百感交集。
岁末至,意味着离过年回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那种盼归的心情时刻充溢在游子们的心底。
古代,交通与通讯都不发达,不少诗人长期客居在外,漂泊异乡的他们唯有借诗咏怀,借景抒情,才能将思念的情愫悄然安放。
一句乡音,一抷泥土,一抹相思,一腔离愁。古往今来,思乡的情一直是共通的。古人求仕远游时会拜别双亲,战乱颠沛时会流离失所。今人求学打拼时会远行千里,迁徙他乡时会告别故土。
然而,无论是何缘由出走他乡,于在外的游子而言,最觉亲切的永远是与故乡有关的一切。只因,乡情永远是灵魂的皈依。
眷恋故土,人类共通
我们出外,家是起点,我们归来,家是终点。起点和终点,承载着我们全部的眷恋。这眷恋是人类共同而永恒的情感。
岁月悠长,千里相隔,乡情一直是萦绕在我们心间的炽热情怀。千百年来,每个人都浸染其中。
李益说: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张籍说: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杨徽之说:回首故山千里外,别离心绪向谁言?
范仲淹说: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季节轮回,岁月更替,每个季节里独有的生命体验让乡愁显得厚重,感人。
春天的乡愁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夏天的乡愁是: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秋天的乡愁是: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冬天的乡愁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一切景语皆情语。风物的存在,触动的是心灵深处的隐痛。
炊烟起了,陆游说:“雾歛芦村落照红,雨余渔舍炊烟湿。”
大雁来了,韦应物说:“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
黄叶飘了,徐再思说:“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夕阳落了,李觏说:“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思家,一直是天下最浓的情感。如果有离岸的船,那么定有归家的人。
又是一年岁末时,你是否已将行囊装点,准备踏上归程。
思乡,绕不开李白
儿时,我们从李白的那首《静夜思》,开始接触思乡主题的诗歌,初步体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久远内涵。
当初李白仗剑远游,辞别故乡,到荆门渡口,他看到平野和大江,写下《渡荆门送别》: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虽觉此处风景甚好,但他提笔时还是将最深的爱恋给了故乡的山水。
公元734年,他在东都洛阳客栈,夜深人静,辗转反侧,忽听到几缕断断续续的笛声,提笔写下《春夜洛阳闻笛》: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唐天宝年间,李白移家东鲁,在游历过东鲁的大好河山,品尝过兰陵美酒后,他作诗《客中行》: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微醺之余,是兰陵的美酒太醇香了吗,让酒仙把他乡都作故乡了。
李白漂泊了大半个中国,将思乡诗写得动人心弦,感人肺腑。只是,他未曾想到,年轻时与故乡的一次别离,一别竟是一生。
要知道,他的忘年交贺知章垂垂老矣之时,还能再次踏上故乡熟悉的土地,吟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怎能不让人艳羡。
潇洒如李白,从来只把浓墨的思念,酝酿在酒里,寄托在月里。
可能对李白而言,回不去的才叫故乡吧。他飘飘乎三十年,大半生已过,身世浮沉,人若飘萍,不过一句感伤之语:“叹我万里游,飘飘三十春”。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且不管李白的故乡,是回不去,还是不回去,总之他笔下的思乡载满了诗意,这于世人而言,又何曾不是一件幸事呢!
后来,我们长大,也像李白一样离开家乡,才深刻体会到思乡的真切滋味。那一刻,我们才有点读懂李白。
原来,人只有离开了家乡,才会有“故乡”的概念,才会有绵绵密密的思乡情。
归期无期,离愁更浓
年年岁岁,万家灯火,人老了一岁,乡恋也会更浓郁些。
奔波劳碌了一整年,谁不想回到故乡,回到那一生眷恋的地方。
然而,山高路远的古代,即使到了除夕之夜,也有许多诗人并没有归家,而是远离家人,身居客舍。
首先是唐代诗人戴叔伦,那个吟着“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的旅人。他晚年任抚州(今属江西)刺史时期,寄寓石头驿。
除夕之夜,诗人看着外面灯火通明,他却一人呆在凄清的旅店,禁不住黯然神伤,写下《除夜宿石头驿》: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为何欢聚一堂的都是别人,他只有苦笑和酸辛。你呢?是否有过佳节独酌,万里未归的时刻?
其次是高适,他同样在除夕之夜羁旅在外,同样呆在旅馆里独对寒灯,怅然轻叹《除夜作》 :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寒灯只影,诗人迟迟难眠,怎能不想到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守岁景象呢?
什么是思念到极致?就是明明自己在思念家中亲人,却说故乡的亲人在今夜也定是在想念着千里之外的自己。
所以,冬至节居住在邯郸客栈的白居易也说“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你是否有过除夜偏偏不能回家的经历,是否有过那种极致的无奈,失落和寂寞?
再者是唐代崔涂,他曾长期流落于湘、蜀一带,一个除夜,因避乱流离巴蜀,他在旅途之中作了一首《除夜/巴山道中除夜书怀》: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
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
又是一个除夜不得归的异乡流浪者,他离乡越来越遥远,跋涉的路崎岖而艰难。诗人只身流离,举目无亲,想到明日又增一岁,不禁愁苦万分。
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容颜易老,年岁易增,在外久了,总有那么一刻,我们也会像诗人一样厌倦漂泊。
不同的诗人,同样的除夕之夜旅居感怀。王维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如果你身在异国他乡,就更能体会到诗句中浓郁的思恋。
正如舒成坤作词,刘一祯演唱的那首《故乡》中唱的:
谁的琴声在流浪的路上回荡
浓郁的乡愁已经湿透眼眶
一年一年回望远去的故乡
此刻斟满这杯酒不说离殇
年关将至,你是否因故阻了归程,只能远远思念。你的眼泪是否在逐梦的他乡流淌。
岁末年浓,故乡夜静
年从岁末浓,夜是故乡静。年终岁末,游子思家的心更添了几分急切,因为团聚的时刻很快就要来临。
公元1746年(乾隆十一年),清朝诗人蒋士铨于年终前夕赶到家中,深感母亲对自己的关怀之情,写下一首语浅情浓的《岁暮到家》: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身为儿女,在外无论漂得多么艰辛,无论遭受多少苦痛,从来只对母亲报喜不报忧。
因为古语有言:“父母在,不远游。”我们既然任性地选择了远游,又怎忍心让日渐苍老的父母再多操心呢?
回乡的路上,我们又往往会向前回望,想起当初离家拜别母亲的场景,清代黄景仁《别老母》一诗中则描摹了这种让人泪目的场景: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诗人参加举人乡试时,屡试不中,无奈之下不得不离开老母亲,赴外地谋生。
是啊,多数时候,若非生活所迫,谁不愿离家近点,为母亲多尽些孝道呢?
我们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分离,用来想念,却把极少数的时间留给了相聚。每念及此,怎能不惭愧之至。
每年春节,一年一度的人口流动都会如期上演,为此,人们甘愿舟车劳顿、不辞劳苦,想方设法也要返乡过年。
不管事情多么重要,不管路程多么遥远,过年回乡始终是游子无法忘却的思念和信仰。只为久别的重逢,只为甜美的团圆。
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把酒言欢,辞旧迎新,盈满一杯幸福的美酒,诉尽一年绵绵的牵念。
然而,在家度过一个短暂的春节之后,绝大多数人又将踏上离乡的路,再一次在父母的目送中奔赴远方。
这是无法改变的宿命,还是执拗顽固的向往?我们不得而知。
久别重逢,再闻旧梦
去年冬里逢家别,今日雪落又一年。
去年冬天与故乡挥手别离,今冬雪又落,一年逝如飞。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当我们撕下旧历,换上新历,当节日的欢歌响起,当年味渐浓,游子行走在异乡的路上,仿佛能听到故乡的召唤。
背井离乡的人们走到哪里,总是个过客,只有踏上回乡的路时,他才是个归人。
时光的车轮在向岁末滚去,无论走得多远,飞得多高。游子们在不久的将来,都会随着春运的大军,跨越千山万水,奔赴生命的原点。
心有归期,不忘来路。心之所系,温润如初。
出行万里,乡情不变。跨越山河,不忘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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