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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般犹似可,最毒妇人心。
    你就这样性急?快打发菜,他们要饭菜吃酒呢。”能氏便装了盘子,无非是煎鸡子炒韭菜兼虾米拌木耳腐皮之类。掇了出来,摆在桌上。
    这两位客人酒量颇雄,也是该他命尽,一个一钟好吃,把那酒也就吃了个八分,都有大半酣了。艾金在傍服事,听得内边叫道:“来拿了菜去。”艾金忙出去接了,携送到二客面前。笑道:“这是今日早起,我买得几个活鲫鱼,做两碗醒酒汤,敬二位爷。”二客正是酒渴,喝了一口,又酸又鲜,连赞道:“好东西。”肚里也有些饥了,连鱼带汤全吃了下去。这是能氏想的妙计,恐怕醉不倒他二人。见他吃的是冷酒,做了这两碗热汤来,名曰是醒酒,其实是发酒。一肚子的冷干烧酒,被这热汤一冲,就发作起来了。
    不多时,一个仰着脸头靠在椅背上睡去,一个伏在桌子上也就去梦黄梁。艾金忙走进去,拿出母夜叉蒙汗药武松的样子来,向能氏笑嘻嘻的拍着手,道:“倒了,倒了。”能氏欢喜得了不得,忙把刀给与他。一同出来,大门闩得好不结实。
    进房中来,能氏先指着那仰面睡的脖子,做个杀鸡的手势,叫他动手。艾金贪财心胜,胆大如天,也顾不得天理了。【俗云,色胆如天。此则财胆如天。可见人坏心一起,则不能制服。】走到跟前,壮着胆子对准喉管,尽力一勒。那客拨鼓通一声,跌倒在地。那一个伏着的惊醒了,抬头看见,叫了一声哎呀。那艾金着了急,连头带脑狠狠的一下,也劈倒在地,蹬了蹬腿亦已呜呼。【记着他二人是如此死法,与艾金死时对看。此一段虽写艾金、能氏之意,亦是警省在外做梦者,第一要小心,第二勿贪饮酒,慎之。】夫妻二人见都完帐了,抬到后园,抛在靛池中。那里还顾得甚么泥水,忙忙埋好。又来把他二人的行李搬了进去,将两个搭连向床上一倒,每个里面八对,两个十六封,共八百两,余外还有几十两零碎的,摆了一床。真是欢心乐极,眉开眼笑,忙腾个竹箱收了。又忙到客屋里,将血迹都洗净,收拾得干干净净。夫妻二人一夜不睡,把两头驴也宰了,开剥腌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竟不知困乏。
    夫妻又商量一会,过了好几日,将店关了,从新修饰,开了一个杂货铺。四路乡村明知他的东西比城中贵些,因省了往返四五十里路,都在他铺中来买。总是他这一步时运好,倒也着实大发财。他又买了几十亩膏腴好地,招人佃种。合村的人都疑他是掘藏,那里知他是做了这件盛德的好事,发了外财。
    过了些时,能氏竟怀起孕来。他夫妻大喜,道:“我两人十多年来总不见生育,今做了这样好事,不但发财,又得了胎,真是百福骈臻了。”到了月分满足,分娩之期,一胎生下两个儿子。能氏将四十岁的人才生头胎,万分艰难,昏晕过去几次。儿子虽然生了,却把儿子的这位成家能氏早已了账。艾金虽悲哀亡妻,却喜得子。此时他在村中算小财主了,典了村中两个有奶妇人来做乳母,男人替他家种地。能氏死的那一晚,他父亲续娶的后娘亦临产。他父亲梦见能氏复来托生,说道:“儿今来托生,将来还嫁艾家,好了结前帐。”他父亲醒来,虽不懂其中的原委,心中暗暗称异。少刻,他妻子果然生了女儿。次日,艾金到丈人家报丧,他丈人方知梦幻非虚,就将小女儿叫作做再来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那艾金的儿子大的取名艾鲍,次的名叫艾福,与再来姐同年同月同日所生,但时刻略差,都到了十岁。艾金见再来姐的神情举动同能氏再生无二,又素常听见丈人说是他亡妻托生,就向他丈人说要定他续弦。他丈人是个穷庄家汉,见女婿于今是财主了,况女儿托生时原说还嫁艾家的话,那管他年纪大著四十多岁,满口应承。到了十六岁,娶了过来,此时艾金五十余了。
    且说这艾鲍、艾福先年小时还好,到了十二三岁时,就是两条蠢牛。艾金若使唤他两个,他两个便横眉竖眼的道:“我们不知道。”如再叫狠些,他二人便喃喃嘟嘟的乱骂。艾金又溺爱惯了的,只装不听见。如是多次,越无忌惮。艾金或唬吓要打他,一跑无踪,躲在邻舍家空园中。艾金怕他逃了远处去,便各处寻遍,方觅得回来。逢时遇节,叫他二人祭母亲坟,他道:“我们不知道甚么叫做母亲,我们没有见过。要上坟你上去,我们不去。”艾金强要叫他去,他二人便跑去,不知去向,到晚方回。后来不但性子惫懒,又是吃酒,又赌钱,又行凶。
    他兄弟二人却甚是和气,独同老子是冤家,常在背后啯哝道:“我同你甚么父子?那一日我还要杀你呢。”那艾金明明听见,自己既不能管,他又舍不得送官处治,不由得心中竟隐隐有些害怕他二人。他兄弟见老子娶了后娘进门,暗忖道:这个老头儿作孽,这样大年纪娶这样个少年妖精。他同我两个同年同月日,与我们正是对子。今既在一家,岂可错过?他兄弟二人商议道:“俗语说,月里嫦娥爱少年。姨娘嫁了这个老头子,再没有个不气的。我们两个慢慢的齐心调戏他,管他姨娘不姨娘,后娘不后娘,你弄上了也不要偏我,我弄上了也不偏你,大家受用。”
    那艾金见两个儿子十七八岁,长成两条大汉,他常向人夸道:“我行了一辈子的好事,阴骘上积了这一胞胎,生两个好儿子。”外人知他乃郎的坏处,还只是暗笑。惟有这再来姐独看上这两位贤郎,他心中常想道:“我这样青春年少,正该同他兄弟两个相配。怎爹娘把我嫁了这位老姐夫?如今无可奈何了。两个外甥我虽明嫁不得,暗里嫁他谁人管得?那尼姑下山的曲子道:‘男有心,女有心,那怕山高水又深。’何况是一家住着,又没傍人碍眼。”他们既都有了私心,在那言语顾盼之中,也有许多曼倩之态。
    一日,艾金进城去买货,艾鲍向兄弟道:“我看姨娘近来也像有些爱我们的样子。今日趁老头儿不在家,我去硬撞。我若上了手,你就接上。”艾福喜诺。艾鲍昂昂进姨娘房中,艾金床头有防贼的一把短刀,【此刀即前所用之刀也,此处再用一次,是现刀之时也。】他走去一下拔出来,恶狠狠划刺一声,往桌子上一掼,就上前将姨娘抱住,亲了个嘴,便伸手去扯裤子,再来姐笑道:“短命鬼,你不过是要这样罢了,冒冒失失,吓我一跳。”艾鲍见他毫无拒意,抱到床上,脱去了下衣,竟弄将起来。再来姐虽嫁了多日,那艾金齿迈力疲的人,怎如这艾鲍少壮雄伟,今尝此味,心喜非常,做出许多骚样。艾鲍也是初尝滋味,乍亲女色,不多时,便泄了下来。艾福在门外张看,见哥哥完事,他忙忙进来,接着就上。再来姐兴尚未足,也便笑纳,干讫一度。从此以后,他老子出去,他二人便来同再来姐作乐。这再来姐得他兄弟两条健汉,以供胯下之乐,反视艾金如赘疣一般。
    一日,艾金出去,他兄弟两个走来同再来姐大弄。彼上此下,弄个不祝正在兴浓,不想艾金撞进来。猛然一见,竟痴呆了。气得大张着嘴,话都说不出。圆睁大眼,怒狠狠瞪着。再来姐着了急,忙把枕头下那刀拔出,递与艾福,道:“你不动手等甚么?”艾福接过刀就跳下床。艾金见了刀,越走不动。方要叫喊,被艾福举手劈面一刀砍去,跌倒在地。【即前杀客之刀。】艾福弃了刀,忙穿衣服。那艾鲍见他老子还在地下蹬腿,拾起刀,向喉下一勒,一个头伶仃将断。【艾金制此刀只用一次,他贤郎倒用了三次。】三人忙穿完了衣服,他兄弟上街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将他老子尸首装好,停在堂屋里。将血迹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走去报丧。也不念经,也不开吊,只放了七日,就厝在后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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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姐恋着他兄弟二人,不肯改嫁,只说要守贞节。【说要守节者,决不能守节。自古来,口口说忠孝,能尽忠孝者几人?】他父母不能相强,谁还来管他家的闲事?况且傍人见他不但是继母儿子,而更是亲姨娘外甥,那里疑他有禽兽内乱的事?他二人倒像再来姐的一妻一妾一般,夜间三人同榻,好生恩爱。不二三年,他两个把家俬赌得精光,连房子都输了,算了与人。他三人在后园中搭了一间小房子住着。
    再来姐一夜梦见艾金浑身是血走到他跟前,道:“两个奴才杀我,算一报还一报也罢了。我同你两世夫妻,有何仇恨?你挑唆他杀我,我如何饶得过你?”说了,就往他身上一拨。再来姐一惊醒了,却是一梦。心中甚是忧疑,又不好向他兄弟二人说。隔了些时,忽然有孕。他二人着急,恐一时有人知道怎处,便往城中去买打胎的药。走到半路上,遇着摇铃的大夫,便问他有打胎的药没有。大夫说有,他便买了些回来,与再来姐吃了下去。其应如响,肚子疼得要死,却生不下来,喊叫不止。他二人着了急,艾鲍一把紧紧抱住,艾福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下力一阵揉。约有两个时辰,才把娃娃打下来,再来姐也就血晕而死。【好药。此妇两世遭难产而死,其凶淫之报皎然。他巧冤巧报,毫发不紊。】他们此时精穷,也无钱买棺材。那能老儿夫妇又死了,他哥哥是个大穷汉。艾鲍向他商议,他竟不管。两个只得在后园中挖了一个坑掩埋。挖下有三尺余深,忽见两副骸骨。他二惨然道:“这不知是甚么人的尸首,【就是二位。】不要动他。”就将再来姐的尸首并那娃娃,同那二骸骨合埋了。【昔年能氏云:“再有两个,也放了下去。”不想他夫妻转生下世,亦在此中。是四个,以应先兆。】他二人毫无所恋,商量道:“我们如今无穿少吃,站不住了。常听得人传说流贼们着实快活,金帛子女四处抢掳,无穷的受用。我们把这园子卖几两银子做盘缠,去投他们,岂不是下半世快乐?”二人主意议定,把园子卖与房主。房主嫌他父柩厝在里面,不要。他二人将艾金的棺材抬到秦桧坟边一块地上放着,【前世爱金朝,今世爱金银。贪恶之骨,应该葬在一处。】就算了牛眠吉地。他把园子卖了几两银子,塞在腰中做路费,投流贼去了。
    艾金的那口薄材风吹日晒,久之朽烂,那骨节也就抛散四处,不消说得。还不如那两个客人,得个靛坑掩埋,免得暴露。艾金夫妻想做财主,图得受用。艾金落了这样个下场头,虽不曾遭了国法,这报应也就尽够了。那能氏更可叹可笑,设了一番毒计,想做财主婆,刚刚快乐一年而惨死,人算不如天算,信哉。艾鲍、艾福眼见得是那二客转世索命的。再来姐生前挑拨艾金杀二客,今世又挑拨二子杀艾金,既以身偿二子之淫债,又遭产厄。据他之梦,此子又是艾金来索命。报应分明,毫厘不爽。鬼神在冥冥中,岂有一着放松?世人只知任性胡为,就不回想一想将来的后患。真是《感应篇》上说的好,如“漏脯救饥,鸩酒止渴。非不暂饱,死亦及之。”可不惧哉?艾鲍、艾福虽是再生复仇,但今生名分,以子弑父,奚能免得天诛?不死于此,必死于彼,少不得暗暗有一场恶报。
    他二人奔到陕西,投了李自成。闯贼见他二人数千里远而来相投,且又生得雄阧,正在少年,心甚欢喜。便留在部下,充了两名小头目。后来差了些贼四处攻劫,时常得胜,渐渐得功。破北京时,每人给了一张伪总兵的札副。瞎贼被大清兵杀败,逃奔湖广,又想攻取南京,因他兄弟是南京人,又闻得马士英、阮大铖大卖官职,叫他二人各带了五七个心腹小贼,驮了两万银子并金珠之类,投托阮大铖,买两名京城中管兵的武职。又给与伪札数十张,招揽好汉,将来好做内应。他二人欢喜无限。李自成又许他成功之日,俱加封侯爵,他二人便感恩效死以报。
    既到了江北,访着了黄书办,浼他送了阮大铖五千金,还有许多珠宝,要求补京营的武员。阮大铖大喜,就放了他二人两员京营游击,咨送马士英考验。艾鲍、艾福也送了马士英一分重礼。马士英见他二人既生得魁伟,又且有厚赆,自然依允补授。
    二人好生荣耀,金乎带而其补,左右跟随兵丁皆带刀之士。他二人又将带来的金珠之类孝敬了马士英,拜在他名下。马士英愈喜,待他二人甚厚,时常赐以酒饭,也热闹了几个月。不想他二人该福尽灾生了。
    一日,乐公下朝。到了私宅门口,只见一个人迎着轿子跪下,道:“小的有机密军情上禀。”乐公吩咐带了进来,问他何事。他道:“小人姓蒙名德,系河南人。向年逃难来南,蒙百万童老爷众位施恩,救了一家的性命,次年得回故乡。小的寻亲戚,又还来了一次。回去时,不想遇了流贼,将小的一家杀害了,小的就被这艾鲍留了在家下使用。屡要逃出,但贼兵连营百里,再逃不脱的。前日李自成在山海关兵败,今往湖广去了。知道阮老爷卖官,因此打发他兄弟两个来买两员京营武职,并招揽人众。他到湖广聚兵来攻南京,将来好做内应。小的原系良民,怎肯做贼?向年老爷荣任府尹时,小的曾叨恩典,故此到老爷台下来出首。”乐公惊道:“这虽是你的好心,但没有甚么凭据。”蒙德道:“他两个现带了李自成的许多札副来招揽人众,老爷只一搜获,便是凭据了。”乐公道:“果然有此,你的功名也不校”忙差人去请魏国公,此时他正管提督禁军团营事务。又差人去请都察院正堂,兵刑二部尚书,并锦衣卫指挥。
    不多时,都到了。乐公叫蒙德过来,将前事又说了一遍。众官计议了一会,魏国公差人去传艾家兄弟二人。又叫锦衣卫暗暗领人到他寓处,将他跟随的人一并拿获,不可走漏一个,把他行囊尽数拿来。
    少刻,艾福、艾鲍已传到了,叫了进来伺候着。不多时,锦衣卫官校将他人众并行囊亦都取到了,乐公命细细搜检。在一个皮匣内,搜出总兵副参游守伪札数十张。魏公喝叫将艾家兄弟并手下人尽都拿下,叫蒙德将前事又说了一遍。他二人见活口、伪札俱已当面,无辞可辩,一一招成。
    乐公同众官进朝面驾,将前事细奏,艾鲍、艾福凌迟处死,从贼斩首示市。弘光准奏,立刻押赴笪桥正法。乐公又奏,阮大铖身为朝廷大臣,受贼私贿,题补京营武职。若非蒙德出首,酿成后患,京城内外生灵尚忍言哉?愿亟赐斥逐问罪。即阁臣为朝廷股肱,不察奸细,和光同尘,亦不能辞贼。
    这阮大铖、马士英都是弘光的心腹,进美女、献娈童、合春方,感激他们了不得,焉肯说他的不是?替他辩道:“马先生他不过见阮大铖送来考验,他见人品好就准补了,这有何过?就是阮大铖他也不知他是流贼一党,他要知道,肯擢用他么?至于说受贿,那不过是蒙德小人口中的一句话,如何就做得准?便轻易坏一个大臣。”乐公再四进言,弘光执意不听。乐公又奏蒙德有出首之功,当加重赏。弘光因他说阮大铖的不是,心中暗恼。说道:“蒙德从贼已久,今虽出首,原自首免罪例足矣,如何还要赏他?”乐公只得同众官退出。
    见朝廷功罪不分,还成个甚么法度?不胜忿怒,遂呕了两口血,从此就得了玻将二贼的行囊中的尚有万余金,赏了蒙德五百两。余者咨送户部,留充兵饷。蒙德身无所归,情愿在乐公家当长随,乐公也着实优待。后来乐公病故还乡,他送到了家,然后才回河南,这是后事。
    宦萼同梅生在钟生家说起杀奸细的话,宦萼道:“方才有一个舍亲在刑部,他才说起这事。”因把蒙德出首,乐公擒贼,并马士英、阮大铖受贿卖官与贼,弘光坚执不听的详细相告。钟生惟长叹数声,再无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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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火氏自试了童自大一番之后,心中想道:不意世间有此奇物。他若肯与我相交,又还希罕老竹做甚么?【有此一念,可见火氏全是贪淫,毫无情意。淫妇之滥如此。】我看他前日那个样子,是决不肯再来的了。只好等老竹来家,做个长远主顾。他一时淫情举发,那里还制伏得住?日夜盼竹思宽回来,好做一番绣衾大战的事。总不见到。又过了几日,时已初秋,情绪无聊。他到楼上去倚栏盼望,两眼真要张穿。见那朱榻依然,那一条妙狗已成朽骨,不由得一阵酸心,口编了个四句半的《劈破玉》,低声唱道:趁此秋光,凭倚南楼。想当初大雁儿飞去,小燕儿飞来,他两个相遇在途中,他把春秋谈论。大雁儿叮咛小燕儿,嘱咐你我两个,作速分飞,休要耽误了工夫。他那里说,你我失却了信行。到如今,你看小燕儿飞去,大雁儿他信信行行又来了。冤家,你可记得孔圣之言。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岂可以行之哉?言而无信的冤家,你反不如了个禽鸟。我自眼含着珠泪,哭进了香房,跌绽了金莲。自叹了一声,哎哟,奴家不是悔恨当初错认了你这人儿。冤家,我似醉如痴方才醒,好一似吊桶落在他人井。
    唱罢,不由得香腮上泪下了数点,心似油煎一般。忽门上那老汉进来说,“竹相公带了信回来了”。火氏听见,真是喜从天降,精神顿起。忙忙下楼回房,便道:“快请了进来。”少顷,老汉同竹思宽到了堂屋内。火氏出来,竹思宽作了揖,火氏回拜。让了坐下,竹思宽道:“恭喜姐姐,老爷荣任去了。自从到了那里,送了礼,阮老爷大喜,特放了长河卫掌印指挥。我又同到了任上。那里没有文官,老爷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地方又富庶,着实威武。我住了几日,老爷恐奶奶悬望,着我折身回来,所以迟了这些日子。”因铁化做了官,有几句说那时的时事,道:是非倒置太湖涂,此辈如何滥仕途。
    只为钱神能效力,掌印不复问贤愚。
    火氏将家中男妇都叫了上来,吩咐道:“你主人得了官,上任去了。竹相公在家中照看。竹相公在书房安歇,你们小心伺候。但是竹相公到来,可到上边来说。老爷不在家,我这里也无事。仆妇们也不必上来,有事来叫你们。大厅后总门并角门,不到晚丫头就早早关上。”众人应诺。以为奶奶这样贞操持家,谁敢不遵,那知全是诡计。竹思宽起身辞道:“我今日到家看看,明日再来。”火氏也不留,仍着老汉同他出去了。
    火氏次日命抬了一坛好酒,自己亲手整理了一桌丰盛碟子。下午竹思宽来了,老家人上来说,火氏吩咐厨下备饭与他吃,老早就叫丫头把大厅后门关上。床上换了一副新被褥,虎皮褥子,虎丘席,正是:安排新衾枕,好接旧情人。
    到晚来,从新梳妆打扮,换一身新衣,把牝户用香肥皂搓洗了一番。掌灯时,火氏命丫头点了两枝通宵红烛,摆上碟子,烫着酒,吩咐丫头们道:“你主子托竹相公看家,我们是主,他是客,岂有个不款待的?请他来坐坐。你们都在跟前伺侯,不许躲懒。”着两个丫头前边去请,不必走大厅,打角门里去。丫头去不多时,同竹思宽来了,让了对面坐下。
    竹思宽见他越发风流标致,身上一阵阵的香气扑鼻,神魂愈觉痴迷。火氏也同他睽违两个多月,且从不曾来到这个屋里,也想两个桩旧物试试新房。无奈丫头在傍,只得免强假做正色吃着酒,口中虽假说正经话,两只眼去饧瞪的望着他,面上不住微微的笑。竹思宽也心中着急,恨不得同他搂做一处。眉头一蹙,计上心来。【思宽此计,火氏前在童自大面前已用过。】望着火氏丢了个眼色,道:“难为这些姐姐们在这时伏事,我每人敬他一碗。”便要了个饭碗来,一人一碗。丫头们谁有这样大量?推辞不饮。火氏道:“不识抬举的贱肉,竹相公赏你们,敢不吃么?”几个丫头没奈何,捏着鼻子每人灌了一碗。竹思宽道:“敬个双钟。”丫头们见竹思宽让着,主母压着,谅也不得不吃,又吃了一碗。内中只有一个略好些,那三个跑到西屋里,连晚饭同酒一齐从嘴里鼻孔里都倒出来了,吐得无处不是,倒在地下就睡着了。这一个执着壶,东晃西晃,也站不祝竹思宽道:“你把壶且放着,我自己吃,你歇息罢。”那丫头巴不得一声,把壶放在桌上,也跑过去,倒下头睡了。
    火氏忙把房门关上。此时初秋还热,二人脱的精光,相搂相抱,一口一递吃了几杯。火氏用嘴含着度了他几口,看见竹思宽的阳物直竖,忙拿汗巾勒了根下,火氏上他身来,对面套入,一面吃酒一面动作。顽了多时,酒性已阑,色性大增,相携上床。这一夜,此上彼下,此下彼上,二人做了个通宵的活计。自相交十多年来,这算头一次放心受用。天色将明,竹思宽穿衣出去。火氏睡了一觉,方才下床。到西屋里看丫头们时,都还然未醒。叫了起来,一个个都还晕头昏脑,收拾了家伙。隔三四日定请竹思宽一次,几个丫头也大醉一次。
    且说他家这些仆妇,丈夫都跟随主人去了,主母上边又不叫他们,每日无事。三个成群,四个作党,在一处闲磕牙。偶然一日,三个妇人相聚在一处说家常。正是当日看见竹思宽阳物的那一个,同着火氏在西屋里说话的那两个。他三人说话中间,一个道:“我们男人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来?料道贞节牌坊是轮不到我们的。竹相公现在我们家里,你当年看见他那件宝贝,是个异样的东西,你何不去试他一试,看是个甚么滋味呢?”这一个道:“那东西我是不敢惹,他一时捣断了肠子,没处寻这小皮匠到里面去缝。你当日说吃四两烧酒还捱得半截,你何不喝四两,先挡个头阵?要不妨事,我们大家也去尝尝。”那一个人又怂恿道:“你果有这高兴,我去打酒,替你助助兴。”这个女人又好酒,酒下一字更好,也说上兴来了。便道:“从来没有听见阎王跟前有肏死的鬼。你果然打了酒来,我吃个半酣,去捱一下子看看。”那个妇人果然掏出几十文钱,到大门口,烦那看门的老儿打了几斤烧酒来。他接了拿到屋里,撕了两碟小菜,三人说说笑笑的共饮。让那个妇人道:“你多喝两钟,胆子壮些。”那妇人也不辞。到掌灯时候,酒已罄了,便道:“我们同去。再迟,恐他睡下。”都有几分酒意,就到书房里来。见院子门关着,轻轻敲了几下。
    竹思宽正打点要睡,听得敲门,不知何故,只得走来开门。见是三个妇人,一拥而入。到了房中,竹思宽跟了进来,道:“三位大嫂此时到这里来,有何话说?”那一个要挡头阵的望着他嘻嘻的笑。这一个道:“竹相公不认得我了么?”竹思宽道:“虽然常在这里,嫂子们的模样都认得的,却不知姓甚么?”这个妇人笑道:“他的男人叫做高兴,竹相公是认得的。我那一年在茅厕上倒马桶,遇见竹相公在那里溺尿,我见了你那个稀奇物件,偶然对他说了。他想到如今高兴哥跟老爷去了,他见竹相公自己一个在这里,情愿来奉陪。他自己不好说的,烦我两个来做媒。”竹思宽见人来就教,何尝不喜。但他三人同来,没有个取一弃二的。恐怕一时弄上了,夜夜来缠,岂不误了火氏那里的事?又怕或遇了丫头来请,走漏了风声。假做正色道:“这事如何行得?你主人托我看家,我若做了这事,一时人知道了,有何脸面?”那妇人一团高兴,被他一扫,老羞变怒,猴急起来,道:“我好意来伴你,你这样扫我。我当真是求你的文么?你怕没脸面,我明日给你个当真没脸面。没人处,我抓破了你的脸。我吆喝起来,说你调戏我。等主人同我男子汉回来,合你说话,看你有脸面没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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