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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是流氓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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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第三十一章 意外·料峭春风吹酒醒
周四下午快下班时,吴处突然大驾光临唐朝公司,他自己径直杀到唐宋的总经理办公室。唐宋正在和一个客户通电话,看到小吴示意他稍等。
小汪送杯水进来,小吴第一次来唐宋这里,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等唐宋挂掉电话才笑道:“你每天就在这里和酒桌上忽悠你的客户?”
唐宋走到沙发边坐下,“咱这叫做生意,你们跟着大老板混的那才叫忽悠。假期定了?”
吴则非往沙发上一靠,“嗯,为人民服务这么久还没大休过呢,这个月底带媳妇出去溜溜。快下班了吧?叫上江川,一起吃个饭?”
“行啊!要不叫上你媳妇儿?”
小吴拿起杯子呷了一口,咂咂嘴说:“咱哥仨叙叙不行?娘的,非得拉上女人,是不是再叫上小纪和王语嫣来个合家欢?”
唐宋微感诧异,这小子自从捧着的铁饭碗上镶金带银后,说话很少这样跟土匪手里的枪似的动辄走火。唐宋摸出根烟点上,苦笑道:“老子以为你家老佛爷手眼通天余威远慑呢,怎么了?造人成功,让你睡地板了?肾火上涌?”
吴则非也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像是挂了冰条的松枝舒展不开。“你他妈还是这样,肾亏嘴不亏。跟江川打个电话,说我们一会儿过去接他,找个地方喝两杯去。”
唐宋站起来,看看时间,“不用了,直接过去把他拎出来就行了。今天突然想起喝酒,还要避开你们家一把手,待会儿哥哥好好安慰安慰你。”说时拿起包,从里面摸出张卡递给小吴,“密码605605,准备去哪儿呢?”
吴则非也不客气,接过道:“陈莎莎想去欧罗巴,嘿!她认为一个女人若生不能去那里虚荣一下,哪怕只是幻想两秒钟就跟死了连副棺材板都没有似的,不能见鬼还不瞑目。”
唐宋失笑道:“那你小子得要光着腚扒钱了,省着点花啊,哥哥还不是王永庆,能拿劳斯莱斯当拖垃圾的车用。卡里那点银子只够你们在巴黎米兰买两条范思哲或Dior的裤衩了。”
两人开着小吴的车在蔡江川楼下拉上人,掉转头直接到湖广总督府,饭点刚到,人不多,他们要了个小包间。蔡江川兴致很高,“我正在家捧着威廉·萨默赛特·毛姆 《人性的枷锁》犯晕呢,今天咱吃公还是吃私啊?”
吴则非笑道:“有奶是娘,有钱是爹, 今天只有我孝顺你们了。”
唐宋哈哈大笑,“江川,看来我当年确具远见卓识啊!幸好没投身公职那个角斗场。看看我们吴处,一顶看似风光的乌纱背后,满眼孝顺他人爹娘的辛酸泪。”
吴则非戳指苦笑。
蔡江川悠然道:“你懂个毛!小吴修炼这几年该有体会了,你问问他,手握权杖和手拿银子摸奶子哪个更有快感?我等俗人,玩不转那个,估计也没机会体验了。”
小吴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我最近肚子里满是苦水,本想找你们两个倒到,你们却拿黄连伺候老子!嘿!这官场水深浪大,以前不觉得,娘的!奋不顾身地往里跳。不过总的来说玩的还是挺过瘾,还上瘾!这就像手淫,明知道多了对身体有害,可为了那快感总还是忍不住。”
唐宋知道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才拿玩笑奚落他,也是开导他。他了解吴则非,当初义无反顾的奔着党去,就是为了混个蟒鹤等身的光明前途。现在就算遇着点小挫折,只要不是致命的,小吴怎都会扛过去。他也相信小吴现在的问题或者说只是烦恼绝不是致命的。酒菜开始上来了,等到服务生出去,唐宋才又笑道:“嗯,吴处有苦水那倒倒,知道你们辛苦,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累坏了脑子喝坏了胃,晚上还得跟陌生人睡。财政厅可算是国家重器,关乎黎民生计呢,……”
唐宋还没说完,蔡江川就打断道:“原则上的问题小吴不会有的,呵呵,这点党和人民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吴则非苦笑着看他们两个逗。
唐宋又道:“我也相信,你自己说吧,不会是工作中超越职权想搞妇女工作吧?”
吴则非叹了一口气,给他们满上酒,“真让你说着了!”
唐宋和蔡江川都大吃一惊,小吴从大学时候起就不是那种小JJ不老实的家伙,他那玩意儿基本上安分守己,不会见门就入,见了美女就翘翘。和陈莎莎结婚后更是刀枪入库,只认自家的门,现在又是他仕途爬坡的当口,照理更应该两腿夹得比小姑娘还紧才是。难怪今天杀过江来,这种事自然不能让陈莎莎知道了。
小吴把自己酒杯满上,“来!先干一个!”
唐宋和蔡江川都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小吴看他俩的表情,嘴角一掀,自嘲般的说道:“别拿这眼神看我,老子又不是圣人。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杯酒下肚,裤子就松了,整个过程就跟拍电影似的一气呵成。”
蔡江川这才撇撇嘴,笑道:“官场现形记你这才拉开序幕,只是敲敲锣吧,你小子就跟早泄似的偃旗息鼓,还方寸大乱。接下去怎么混呢?”
“嘿!那倒不至于那么没出息,只是没想到这么窝囊。”
唐宋笑道:“窝囊??你把人家……是大姑娘吧?”
小吴点点头。
“你把人家大姑娘给办了还窝囊?我说你小子不是那东西平时捂得挺严实嘛?这次怎么就不堪一击,几杯酒让人放倒了。”
吴则非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那大姑娘也是他们财政厅的,几个月前从别的科室调过来,是大姑娘,但不是雏儿,也不是那种男人见了就骨酥腿软的毒药,更不是小吴七情六欲发作了想要从下头宣泄出去。据他说那妞就是很能善解人意,该是阿芙蓉那类玩意,初见之下你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慢慢可能就会中毒上瘾了。即便如此小吴还是牢记组织和吴家一把手的教诲,时时排便清毒,保持身心健康。上个礼拜,在酒精的刺激下那毒还是发作了,善解人意变成了善解人衣,酒后在车里小吴和那妞稀里糊涂把那事给办了。虽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都是成年人,你爽我爽大家爽,爽完各就各位就得了呗。谁知事情没完,倒不是那妞尝到甜头黏过来了,而是小吴前几天才知道那妞是地地道道的窝边草,是另一科室胡副处八竿子恰好打着了的远房亲戚。那胡副处对这远房亲戚从工作到生活关心到无微不至,前天突然跑到小吴办公室来兴师问罪。到这时小吴才醒过来,知道自己可能中了人家的套了。他们处今年人事有变动,处长要挪窝了,处长屁股底下那张椅子几个人都盯着,那胡副处就是其中之一,而小吴最有可能被扶上马转正。
听小吴说完,唐宋失笑道:“奶奶的!这衙门里还真是水深,还浑,什么招都敢使。难怪你小子觉得窝囊,鸡巴八百年难得解放一回,谁知道碰到股土匪,”还被算计了。
蔡江川拿起酒杯,三人一碰,“跟你们两个不一样,我现在最富有的就是时间。这阵子没事就抱着书看,呵呵,还真有点意思,《资治通鉴》翻两回了,小吴抱完媳妇可以抱抱它。权、钱、色就跟我们身上的褂子裤子裤衩一样的,密不可分,既是老百姓的头等大事,更是官场的主旋律。谁见过只穿裤衩或褂子招摇过市的?一把处长的椅子整出这点动静再合理不过了,这次着道了只怪你轻忽大意,没有斗争经验。结果你喝口酒吞了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总算还有东西跟着快活了一回。要紧是安抚好后院,别让它着火了。”
小吴也这是意思,既然折了一阵,立定脚跟,大不了再来过,要真为了这事惊动了陈莎莎,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还能怎样?娘的!就是觉得窝囊,被人算计了还得装作中了五百万似的,生怕人知道。”
唐宋看着蔡江川,“呵呵,你还真有狗头军师的风范。唉!小吴的表现已经相当招人妒忌了,中文系混进省财政中枢,才几年的功夫虎口夺食,不靠父辈荫泽,不靠宗亲裙带,别人打个盹你都是堂堂副处了。太顺风顺水未必是好事,一点小挫折对吾辈来讲只当料峭春风吹酒醒,谁怕?老子正年轻!哈哈!干一个!”
酒过三巡!蔡江川这两年基本上没像今晚这样痛饮了,豪兴大发,一拍桌子,“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人生得意时,切记须尽欢,莫使金樽酒,空对月阑珊。当年一场车祸废了老子一条腿,幸好胯间三寸物完好,而且颈上这玩意儿感觉愈发好用了。老天待我不薄,老婆儿子,够花的银子,还有你们几个龟孙子,我得好好享用。小吴啊,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人生虽不长,也不可为一时荣辱一子得失搞得焦头烂额满盘落索,呵呵,真要想更大限度的为人民服务,百尺官头更升几步,你还真得跟李宗吾那厮好好交流交流,再学习学习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著作,才能玩得尽兴玩得开心,否则听天由命罢,放开怀抱,莫要虚度此生才是正经。看看唐宋,哈!逢敌亮剑,逢女人亮肝,真以为金刚不坏练到了心肺上,须不知生活不仅突如其来,还专攻你的命门。你问问他,估计现在是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一个小纪青春眼见换来比翼连理,斜刺里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李毅雯并未嫁作商人妇,还带着个儿子直站在望夫崖上偷偷的眺望。”
吴则非本来听蔡江川激昂文字,满脸堆笑,似是虔心受教,听到最后变成了惊奇,看着唐宋问道:“我靠!李毅雯?还有儿子了?你的?”
唐宋拿起酒杯一杯见底,“嘿!一言难尽,为此我都肝肠寸断了。”
小吴替他续上酒,“一言难尽,你就两言三言慢慢道来,老子兴致浓厚,为什么每次听到你的消息都让人大感意外?娘的,平地起惊雷,居然平白间多出一个儿子来。”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多情的人其实该是无情的人,当初若像孙健和江川,只顾荡平不安分的肾上腺荷尔蒙,虽然罪孽更深重,自己这会儿怕是要快活得多。李毅雯带给我的快乐即便短暂,但食髓知味,去成都前我以为此后都将会把她深埋心底,好好爱晓蓝,谁知一见到她才知道她的眼泪必将打湿我的一生。在飞机降落天河机场的那一刻,我也用眼泪告诉自己,人一生只有一个唯一,现在和将来的唯一是晓蓝。谁料到老天爷开玩笑他妈的开了上瘾,……”
听罢唐宋语带感伤的说完,小吴不住摇头,蔡江川无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惜麻醉的顶多是胃,而不是脑子。他最近老捧着《资治通鉴》、《二十四史》那些满是历史尘烟的书看,愈来愈好用的脑子有点像面壁了七八年的达摩,渐渐清澈了起来。可对于唐宋这两难的感情也犹如达摩那七八年没修理的长发,一团纠缠,莫可奈何。
散席后,小吴载着唐宋先送江川回家,今天三个人干掉了三瓶酒,不多,小吴刚刚好,唐宋和蔡江川则微微醺。在车上,唐宋又安慰小吴,“吴处,洗干净鸡巴,擦干净屁股,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呵呵,你的前程远未到头,只因功夫还未到家。莫急莫忧,先陪着老婆玩它个筋疲力尽再说,也算是你聊慰心中小小的不安。当你从巴黎香榭丽舍田园大道凯旋时,说不定神清气朗,尤赛过当年从那门下骑着马穿过还笑得跟他二大爷似的的戴高乐。”
吴则非笑道:“我带媳妇是去旅游,去吐痰撒尿兼拍照,又不是学唐僧去取经,回来还内功精进、脱胎换骨了?”
蔡江川也道:“你听这厮扯淡!去了就好好玩,上飞机就开始憋尿,到那儿一泡尿冲垮凯旋门,让法国人见识见识东方神武大炮的厉害。”
唐宋哈哈大笑,“你别到时候进了厕所落荒而逃,只因那玩意儿唬唬大姑娘还行,出了国门方才发现见不得人。”
唐宋本要回公司楼下取车,小吴怕他喝多了酒,重蹈江川覆辙,直接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那天唐宋正在公司面试,这几个都是刘骏筛过一遍等他再过目定夺的。最后他留下了三个人,两个业务部的,一个准备丢到即将组建的工程部去。业务部的两个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几岁,方战,市场营销专业的本科生,以前在广告公司跑过业务。女的叫华琼,三十岁了,人长得一般,可很耐看,媚劲十足,做过多年的销售,深谙个中道道和游戏规则。唐宋也不耍虚枪了,告诉他们即日即可上班,走个手续的过场就行。业务部嘛,唯业绩论英雄,那点底薪只够车马费和茶水钱,要想起心致富关键是能打仗,能俘获客户,用客户的钱武装自己。方战和华琼都不是新手,算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
郑海龙拿下长洋了,这是午饭时他带给唐宋的好消息。唐宋把他和刘骏叫到办公室详细问明了情况,交代下去,打铁趁热,抽个时间他再陪大郑去长洋走一遭。既然已经定下来意向,剩下的手续就是桌面与桌下的问题了。
方战和华琼进入角色很快,唐宋现在是没精力扶他们上马再送一程了。他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刘骏,倒是这两个唐朝的新人不用人操心,都是轻车熟路,各自奔钱程去了。
周六,唐宋带着纪晓蓝去光谷新居,装修公司的人今天也到,会最后一次和他们沟通装修方案,看看还是否需要改动,如果没什么问题下周一就要开始动工。纪晓蓝没什么意见了,她站在偌大的房子里,想象几个月后,这里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从此后她将和自己心爱的人耳鬓厮磨,细听秋风春雨,闲看花开花落。那感觉真实而飘渺,遥远又似近得触手可摸,直刺灵魂,既甜蜜酥软,又迷醉到让人心痛,一时间她竟然呆了,眼角禁不住隐现泪光。唐宋透过玻璃看到她脸上的一切,送走装修公司的人后,从后面轻轻抱住她。“晓蓝,告诉我,为什么流泪?”
纪晓蓝轻笑,挽住他的手,“背对着你都还是没瞒过你,唐宋,我们会在这里一起慢慢老去吗?”
唐宋脸在她发梢轻轻摩挲,笑道:“当然!只要你愿意!”
初夏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纪晓蓝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唐宋肩头,等待着幸福的降临。然后梦呓般说道:“我愿意!”
看完房子回来,在新世界唐宋停下车,纪晓蓝随他下来。“在我的印象里对于陪女孩子逛商场你好像是深恶痛绝的呢。”
唐宋笑嘻嘻道:“陪女孩子逛和女孩子陪我逛有本质区别的,况且陪人逛商场这种苦差事已经久未摊派到我头上了。走罢,为了报答你今天的垂青兼赏脸,我少不了送你一份礼物的。呵呵,还有现在送你礼物花的还是我的钱,再过阵子你怕要心疼了,我掏钱包花的却是你的银子。”说完牵起她的手就往右走。
纪晓蓝笑着抬头一看,新世界珠宝行,“既然如此,礼物我不仅笑纳,还要挑剔,嗯!做人不能太贪心的,八克拉勉强凑合了。”
唐宋一听故意停下脚步,苦笑道:“八克拉?哦,那我们还是回去吧,改天再来。”
纪晓蓝悠然道:“嗯,改天来吧,看看有没有十克拉的?”
最后唐宋看中了一款铂金钻戒,完美真爱,一对铂金托两颗共重0。99克拉E色VVS2净度EX切工VG抛光VG对称的钻石。纪晓蓝看到那GIA上的标价,像个孩子似的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唐宋看在眼里笑了笑,取出戒指温柔的戴到她左手无名指上,“呵呵,真美!看来你只有戴半克拉的命哦。”
纪晓蓝看着自己的手指,一颗戒指仿佛拥有上帝的魔力,顿时让整个手,整张脸,整颗心,整个人如花绽放。
唐宋拿出一张卡,“就是它了!寻寻觅觅,这许久,呵呵,募然回头,原来你在这儿。”
刚刚刷完卡,手机响了,唐宋摸出来一看,有些不敢相信,电话是李毅雯打来的。


[ 此貼被流氓是流氓在2013-02-06 21:39重新編輯 ]
TOP Posted: 02-06 14:31 #75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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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第三十二章 再赴成都·只应碧落重相见
也许冥冥中真有上帝之手,他冷眼旁观尘世间永不谢幕的一幕幕悲喜剧,不再纯真得宛如处子或是热恋中梦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少艾。或许他看得太久,或许这世界变化得太快,离他勾勒出的那大同世界愈行愈远,以至失望得有如更年期的怨妇。他挥挥手,这世界便一阵颤抖,我们无法臆测天心,要么癫狂兴奋得有如强奸,要么痛苦失望得犹如被强奸,总之你得接受。蔡江川说的对,生活突如其来,还经意不经意的拂中你的命门。
唐宋看了看满脸幸福的纪晓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晓蓝,我接个电话。”
电话里李毅雯的声音带着疲惫、无助和伤心,一开口就忍不住轻轻啜泣,“唐宋!”
唐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第一感觉就是成都出什么事了。“雯雯,怎么了?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李毅雯饮泣道:“念念……”
唐宋听到念念更是大惊,“雯雯,告诉我念念怎么了?”
“念念病了,在医院,都几天了!”
唐宋稍稍松了一口气,轻声安慰李毅雯,边问她念念究竟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等挂掉电话,唐宋有些心急如焚,听李毅雯的语气,念念患的那个手足口病很严重,已经在医院住了几天。对于儿子唐宋亏欠太多,现在小小年纪生病住院,该是多么痛苦?李毅雯独自将李念抚养,眼见儿子生病自然是心疼担忧不已。唐宋恨不能现在就飞赴成都,看看他们母子。他转过身,发现纪晓蓝站在身后了,唐宋勉强露出丝笑容,“晓蓝,……”
纪晓蓝脸上现出关切的神情,“念念怎么了?唐宋,你去一趟成都吧?”
唐宋知道她听到了自己和李毅雯的通话,心底感激,握住她的手,纪晓蓝手上还拿着刚刚买的戒指。“念念病得很重,李毅雯都急坏了,谢谢你,晓蓝。”
纪晓蓝看着他,“我不要你谢谢我,念念也是你的孩子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他?”
唐宋看看时间,五点刚过,今天周六,下周一就是罗米尼的招标会了,他得明天晚上或后天一早赶回武汉。“现在,我看看他们母子,后天上午尽可能赶回来参加罗米尼公司的招标会。”
纪晓蓝轻轻抽回手,把他车边一推,“我陪你买机票。”
在街道口一家航空代售点,唐宋询问有无今晚武汉飞往成都的班机,得到的答复是晚上8:55国航CA4588航班将飞成都。
这里去机场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时间来得及,唐宋要送纪晓蓝回学校,“晓蓝,我先送你回去吧。”
纪晓蓝轻轻摇头,“我从劝业场走过去就可以了,如果时间来得及你赶紧回家换套衣服吧,到了成都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唐宋感到歉然,却只能点头,“嗯!我知道。”
正准备上车时,纪晓蓝又叫住他,“唐宋!”
唐宋回过头,一眼瞥见她手里握着的首饰盒,心中一动,又再走近她,“我戴上。”
纪晓蓝却拽得紧紧的,“怕你弄丢呢,我等你回来!”
直到唐宋的车子渐渐消失不见,纪晓蓝才转身离去,眼中仿佛升起一层薄雾。
晚上快十一点钟,唐宋再次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一下飞机,就打车直奔东城根街的成都市儿童医院。上飞机前他就和李毅雯打过电话,告诉她自己今晚就过来成都的。
在医院的病房,唐宋见到了一脸疲惫憔悴的李毅雯。李毅雯一见到唐宋,眼泪就止不住从脸颊泻下,她爸妈这几天为了小李念也是日夜不休,一接到唐宋电话,她就让爸妈先回去休息了,她怕他们突然见到唐宋会情绪激动起来。
念念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已经睡着了。唐宋放下手里的包,俯身看着睡梦中的儿子,念念微微撅起嘴,嘴角有轻微的皮疹,唐宋抓起他的小手,发现他手上也是点点斑斑的皮疹。病痛折磨着这个两岁的小家伙,睡梦中念念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唐宋心里一阵心里泛酸,呢喃道:“对不起,儿子!”说完小心的放开他的手,又替他牵了牵被子,然后看了看病房,这里条件还不错,房里两张病床,另一张空着。“雯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李毅雯走到他近旁,伸手拉了拉他衣袖,低声道:“别吵醒他呢,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门外,唐宋轻轻带上门,“对不起雯雯,医生怎么说?”
李毅雯靠在过道的栏杆上,念念的生病似乎抽去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已经确诊了手足口病,几天前念念突然发烧,咳嗽还不吃东西,开始以为是感冒,后来才发现是是手足口病,还引起了中枢神经系统并发症。医生说很严重,……”说到这里李毅雯眼睛里又沁出泪珠了。
唐宋不知道儿童手足口病到底怎么回事,但听到已经引起中枢神经系统并发症,再看到里面的儿子和眼前的李毅雯,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寒意。他走到李毅雯跟前,双手扶住她的肩,“别担心好吗?我们给念念找最好的医生,他会很快好起来的。”
李毅雯的眼泪终于变成呜咽,把头靠在唐宋肩上,“我好害怕!唐宋,医生说并发症如果……念念会离开我的!”
唐宋没想到手足口病竟这样严重,如果……他都不敢想象了,那样将是怎样残酷!果真如此,别说李毅雯,就是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而李毅雯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他在李毅雯背上轻轻拍着,“没事!不会的,雯雯,念念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手足口病是儿童夏季常见病,如果不引起并发症,并不可怕。也只有极少数患儿才会引发中枢神经系统、呼吸系统、循环系统等严重并发症,恰好让念念赶上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念念是在哪里怎样被传染的,那天他嚷着要去看鸽子,他姥爷就带他去公园又去了天府广场玩了一下午,回来第二天就开始发热流涕了。
当天晚上唐宋就陪着李毅雯在医院守了一晚上,一大早又出去给她买回来早点,才就近找了间酒店住下。离开病房的时候念念已经醒了,唐宋看着儿子大眼睛滴流的转,脸上露出笑容,“念念,还记得叔叔吗?”
小家伙被持续的高热折磨得晕晕乎乎的,眨了眨眼睛,看到李毅雯也在一旁,小声叫道:“你是汉堡叔叔!”
唐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嗯,汉堡叔叔,来看你呢,念念病了,要快点好起来,叔叔带你去海洋公园,好不好?”
小家伙又看了看李毅雯,李毅雯冲他笑着点头,他这才点头答道:“嗯。”
李毅雯的妈妈马上要过来了,为了避免这时候碰见再倒一个在医院里,唐宋只好先行离开。一进酒店房间,唐宋就仰面躺到床上,脑子里尽是李毅雯和儿子的影子,病床上的念念和李毅雯憔悴的脸上的泪水又让他心底隐隐作痛。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个他未尽多少父爱的儿子和他的妈妈一样竟是如此的牵扯着自己的心。如果……他不相信念念不会好起来,那这牵扯将会是无休无止的。唐宋缓缓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听到念念在喊“爸爸!”一霎那间他又睁开眼,只因为突然间想起了纪晓蓝。他摸出电话,几秒种后纪晓蓝的声音真切的传入耳中。
昨晚基本上没合眼,这会儿躺到床上唐宋却睡意全无,转转反侧中肚子反倒嘀咕了起来。昨天中午和纪晓蓝一起吃饭到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刚才给李毅雯买早点时自己却是了无胃口。唐宋干脆起来,洗了个澡后在楼下找了间面馆,要了碗牛肉面。等到一碗面塞进肚子里已经快十一点了,回到酒店横竖是睡不着,时间还跟有仇似的难以打发。他拨通了李毅雯的电话,他想去医院看看,得先请示曾经的大人。
李毅雯说刚回家不久,准备休息会儿再去医院换他妈妈回的。听唐宋说想去医院陪念念,沉默了数秒才接着道:“你等我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
一个小时后,李毅雯出现在医院门口,她昨晚也只睡了一小会儿,回到家洗完澡刚躺到床上就接到了唐宋的电话,现在眼睛还有些肿。这会儿是她妈妈在病房里照顾着念念,她本来担心唐宋这时候去医院会让她妈妈不高兴,再惹出什么事来。可又担心万一念念……,那对唐宋不仅残忍还太不公平了,所以这才答应陪他一起过来。见到唐宋一脸的疲惫,李毅雯心中不忍,轻声道:“为什么不休息一下呢?吃东西了吗?”
唐宋扔掉手里的烟,“睡不着,刚吃完一碗面的。”
李毅雯看他丢到地上的烟蒂,眼中表情复杂,“又抽上了?”
唐宋苦笑,“这些年我的自制力一直没什么长进,一遇到心烦就经不住诱惑,只好拿它撒气了。”
“我们进去吧,唐宋,你呆会先在门外等我好吗?我和妈妈先打个招呼。他们一直不知道你已经见过念念的。”
唐宋点头,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想象不出李毅雯的妈妈突然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但现在因为念念他们迟早会见面的,他不奢望李毅雯妈妈会原谅自己,只希望她不要因为自己的出现又惹得心脏病发作,或是一气之下像古时候顽固的皇太后,绝了自己和儿子的再见之期。“嗯,我在外面等你。谢谢你,雯雯!”
李毅雯停下脚步,扭身看着他,“我不要你谢谢我,念念也是你的儿子,你会是一个好父亲吗?”
唐宋一震,就在昨天他也听到过纪晓蓝说出这样一模一样的话,一天之后又出自李毅雯的口中。会是一个好父亲吗?他不知道,至少在今天以前他不觉得是。“我希望是,也会努力做到。”
李毅雯不再说什么,低着头匆匆上楼。在三楼楼道处,她让唐宋在这里等一下,她先过去。
病房里,医生正在给念念做检查,李毅雯把她妈妈悄悄拉到一边,说要告诉她一件事,叮咛她不要生气。
“妈妈不是让你在家休息的嘛?有我陪着念念就行喽,啥子事?”
李毅雯低声道:“他来喽。”
“哪个来喽?”
李毅雯看了看儿子,她妈妈马上会意过来,脸色顿时就变了,“唐宋?”
李毅雯轻轻的点头,“嗯,昨天就来喽,现在就等在外头。”
她妈妈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一连数变,这时念念在一旁叫了,李毅雯赶紧过去,“念念,谢谢阿姨了吗?”
小家伙乖巧的谢谢医生。她妈妈也来到身旁,看着李毅雯,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见过念念了?”
“嗯,上次来成都就见过了。”
“他在哪儿?”
唐宋站在楼道口,看着李毅雯妈妈一个人走了出来,赶紧迎上几步,口中一迟疑,“谭阿姨!”
李毅雯妈妈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定定的盯着他看,看得唐宋浑身不自在。“谭阿姨,我……”他已经打定主意,为了念念不管李毅雯妈妈怎样修理自己,他都准备伸过脖子去,一巴掌也好,一刀也好,都受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李毅雯妈妈并没有大光其火或是恶言相向,只是平静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李毅雯是她的小棉袄,而且是唯一的一件,从武汉回成都这两年女儿一直不肯再婚,甚至都不肯接受追求她的男生,虽然多少为了念念考虑,但她也看出来李毅雯的心事,她是忘不了眼前这个曾经把她伤得差点一蹶不振的男人。每当看到女儿孑然一身、行单影孤、暗自神伤,她恨不得剐了唐宋,有时却又希望唐宋“浪子回头”,突然出现恳求他们的原谅。现在唐宋好不容易来了,还知道了这一切,为了女儿她也顾不得剐他了。
唐宋不敢和李毅雯妈妈对视,那目光让他心怯,打算怎么办?“对不起,谭阿姨,我一直不知道雯雯有了李念,前不久才……”
李毅雯妈妈已经知道了这些,打断他道:“你现在都知道了,我只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雯雯这几年受了很多委屈,为了念念更是付出了很多,我只想尽自己所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那你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如果你只是想来认儿子的话,那你可以走了,我不会答应他们再见你。念念姓李,不姓唐,也不会姓唐。”
唐宋无言以对,他确实除了名义上的爸爸外,无法再给予念念什么了,抚养费?想必李家不会接受。
李毅雯妈妈继续道:“你走吧,雯雯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你真觉得有愧的话就不要再来打扰她,让她重新开始吧。念念也是你的孩子,他长大后我们会告诉他谁是他的生身父亲,认不认你由他自己决定,但现在希望你也不要打扰他。”
唐宋眼中露出绝望痛苦的神色,他在李毅雯妈妈眼里看不到她对自己的怨恨,看到的同样是失望,还有决绝。
李毅雯妈妈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发现李毅雯已经过来了,她伸手拦住女儿,“跟妈妈回去!”语气不容置疑。
李毅雯眼中满是恳求,倔强的要和唐宋说话。她妈妈执拗不过,最终放开她,自己回病房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来到住院部左侧一个六角亭中,正午时分,亭子里空无一人,五月的阳光来得猛烈,和唐宋此时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妈妈和你说什么了?”
唐宋面对着李毅雯,和她四目相视,他知道现在不是和念念相认的好时机,更知道李毅雯为什么这时候答应他过来医院看念念,也知道她妈妈那句“你打算怎么办”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无法给予,那将置纪晓蓝于何地?他爱她,纪晓蓝手握着他们的结婚戒指还在武汉等着他回去。“雯雯,你还恨我吗?”
李毅雯不想他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微微一怔,“恨一个人好累,我不想恨了。”
唐宋心底又开始抽搐,他扭转头去,缓缓道:“如果从今后我在你和念念的生命中消失呢?”
李毅雯再次怔住,不用问她也知道她妈妈和唐宋说什么了。她强忍住眼角的泪水,或许这样一种结局是注定的,即便她早就告诉自己可能是这样一种结局,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可当它来临时那刺痛仍旧那样激烈。三年前逃离武汉时,永不见也是这般痛苦,而且决绝,可当念念出世后,那决绝像是秋后早晨的浓雾渐渐散去,然后阳光带来希望,她多少次午夜梦回唐宋回到她的身边恳求她的原谅,却又不敢主动打电话给他,害怕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电话一响那梦就会破碎。如果不是Lisa告诉唐宋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现在这梦终于还是要破碎了,而唐宋就在她的眼前。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后,李毅雯开口了,“如果从此再也不见,我会好好的,念念也会好好的。”
这是李毅雯的手机响了,手机的铃声音乐飘了出来,正是王心凌那首伤心人别有怀抱的《我会好好的》。李毅雯没有接听,任由那忧伤的歌声把两人包围。
“我会好好的 花还香香的
时间一直去 回忆真美丽
我是想着你 一直想着你
你在我心底 变成了秘密
不要说你爱我 你想我
……
我要你默默走 不回头
我会清楚明白你要的是什么
……
到现在还是深深的
深深的爱着你
是爱情的 友情的都可以
那是我心中的幸福
我知道它苦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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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第三十三章 别了,成都!·一生惆怅情多少
回到酒店,唐宋全身虚脱般躺到床上,刚才在医院他和李毅雯说的从此后再不见并非一时冲动。李毅雯是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也许只有自己彻底的消失她才能够重新开始。转身离去前,他望向李毅雯,分明看到她眼中的眼泪再也无法抑止的夺眶而出,从两颊悄然泻下。唐宋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如刀绞,他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然后大步而去。身后传来李毅雯呜咽的声音,唐宋知道,那声音随同李毅雯脸上的泪珠会像是历经岁月的琥珀一样烙印在他心底,丝毫不会因为时间的逝去和久远而变换颜色。
四点钟的时候唐宋才想起订机票,此间事了,他必须赶回武汉去,那里不仅有等待他的人,况且明天罗米尼公司的招标会就要开锣了,既然已经答应了龚裴碧,他不想半道而废,失信于人。一通电话后得到的消息是今天成都飞往武汉的机票已经没有了,最早是明天早上七点四十分的航班。
成都,这是唐宋第三次来这个城市,大学时候有部很有名的网络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情节他早已忘记了,可这个名字依然在他的脑海中。对于他,这个城市是无法忘记的,唐宋却希望成都可以将他遗忘。从酒店出来,他叫了部出租车,师傅问他去哪儿?他随口答道你慢点开,带我溜一圈。那的士师傅又问了几句,就拉着他从东城根经过春华楼拐上人民中路,唐宋走马观花似的浏览着这城市每一个映入他眼中的景物,唐宋食府,看到这四个字,唐宋嘴角牵起一丝落寞的笑意,如果不是成都之行如此收场,或许唐宋食府会留下他美好的印象。绕过天府广场,又奔到春熙路,最后一路溜到锦江畔望江楼公园。相传此处是唐代名噪当时的扫眉才子薛涛在蜀中的驻足之地,唐宋触景生情,神思飞扬,千多年前,就在这里那个骄傲多才却命途多舛的女人,曾留下了脍炙一时的千古诗句: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为的好像也是一个男人,那个比她小许多岁同样诗史留名的元稹。唐宋心中默念道“月高还上望夫楼。”当云淡风轻月满楼,李毅雯呢?是否可以将他忘记?或是凭楼远望,武汉的方向?
望江楼公园被缓缓抛在身后,唐宋不忍再想,既成定局,纵使薛洪度再谱《十离诗》也是枉然,徒增离愁别绪。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的士师傅说七点钟他得交班,唐宋这才告诉他回酒店。
在外面胡乱吃了些东西,经过酒店大堂时他取了已经送过来的机票。正准备上楼,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一接对方自报家门。“我是雯雯的爸爸,”接着他开门见山道:“我必须要跟你谈谈,半个小时后,我在儿童医院对面那间紫竹轩茶馆等你。”
曾经的老丈人打来电话,唐宋苦笑的心情都欠奉,脑子里想象着他会说些什么,会否跟自己来个泰山压顶?一边上楼去,时间还早,从这里走过儿童医院去也就几分钟的距离。
华灯初上,七点半唐宋在紫竹轩茶馆一个雅座见到了李毅雯的爸爸,李铭泰,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唐宋记得他应该是在成都市教育局工作,五十几岁了,外表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看到唐宋过来招了招手,“坐吧!” 等唐宋坐下后,他自顾点起一根烟,以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告诉唐宋说下午李毅雯还有她妈已经把事情跟他说了。“你不久前已经专程来过成都,见了念念是吧?”
唐宋老实回答说是。
李铭泰弹了弹烟灰,“雯雯这几年受了很多委屈,作为父母我和他妈妈看着心里都难受,当初把她交给你的时候,……以前谁对谁错我们都不追究了,这两年你对她和念念不闻不问,我也不说什么了,当然错不全在你。一切向前看,我们总不能看着雯雯一个人带着念念长此这样下去,你想过没有?她才二十八岁。”
唐宋心情又复沉重,点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欠她和念念的。”
李铭泰话头一转,“听雯雯说你要结婚了?”
唐宋最不愿意和李毅雯还有她父母谈及的就是找个话题了,可偏偏绕不过去。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们在听到自己又要结婚时的感受,李毅雯被自己弄到伤痕累累,至今未愈,还成了未婚妈妈,而他却除了表示只有安慰功效的歉意外,概莫能助,现在又要另结新欢了。
李毅雯爸爸不等他回答又道:“唐宋,你不会不知道雯雯为什么至今还一个人吧?你是男人,肩上扛的不仅是个人的幸福,还有责任,不说你毁了雯雯一生,失少她今天这种境况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知道了她的情况后一连几次过来成都,上次还给她留下了一笔钱,昨天又连夜赶过来,这些难道仅仅是为了补偿?或者只是因为李念?”
唐宋平时口若悬河的滔滔雄辩此时变得毫无用处,无论说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成了一种借口,对于李家人来说那还是一种伤害。他该怎样说?还爱李毅雯?那为何还要抽身离去?抛下他们母子另结新欢?还爱李毅雯?那纪晓蓝呢?情何以堪?难道再一次亲手粉碎她十五年的等待、付出和梦想?那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李毅雯,为情所伤,一蹶不振。唐宋百口莫能辩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毅雯爸爸的问题,缓缓道:“李叔叔,我……很为难!”
“很为难?”李铭泰对唐宋的回到显然不满意,他临走的时候告诉唐宋,尽管念念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如果为难暂时就不用再去打扰他们了。让唐宋心里更不好受的是不管李毅雯也好还是她父母也好,都已经照面了,却没有一个人提及今后李念的抚养费问题,也许他们不需要,但这同时也不仅剥夺了唐宋作为一个父亲应享的权利,还剥夺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而他却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晚上一个人躺在酒店的房间里,唐宋几次想要给李毅雯打电话,都忍住了,既然要就此了断,何必拖泥带水,搅至不得安宁?十点多钟,纪晓蓝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念念的情况怎么样了?唐宋说念念并发症是控制住了,但高烧没退,还在医院观察。接着告诉她自己明天一早就回武汉的,下班后他就过武昌去。纪晓蓝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多陪陪念念,只说明天晚上在家等他。
挂掉电话,唐宋又起身出门,来到儿童医院住院部三楼,在念念的病房外悄悄的往里看去,念念已经睡了,病房里李毅雯不在,她爸妈坐在病床前小声说着话。唐宋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他眼角再次模糊,那一刻儿子熟睡中的样子如烙印般定格在他心里。随后他找到医护值班室,把一个信封交给值班护士,拜托她明天一早将信封交给306病房的李毅雯。信封里面有一张卡,原本是他准备用来装修新房的二十万。
第二天一早,唐宋直奔机场,晨晖下的成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如此的静谧,让一切显得如梦如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车外,清晨一路通畅,所有的景物在他眼前飞速的倒退着,唐宋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无法抓住或留下什么。几番来此,都是来去匆匆,于他、于成都彼此都是真正的过客!别了,成都!别了,雯雯!别了,亲爱的儿子!
一下飞机唐宋就往公司打了电话,让小汪到他办公室拿上有关罗米尼的资料到罗米尼公司楼下等下。上了的士后他看看表,九点二十几分了,时间勉强来得及,一路上唐宋叮嘱的士师傅开快点,到武广时十点刚刚过。小汪已经等在那儿了,唐宋从她手里接过资料, “你跟我一起上去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小汪拿过唐宋随身的包,看他风尘仆仆的,问道:“唐总刚从外地赶回来?”
唐宋边走边道:“嗯,八百里加急,此役不容有失,走吧。”
罗米尼今天一共邀请了武汉市本地的四家广告公司一同竞标,这其中当然包括岳清芒的银芒广告。唐宋一进门就看到岳清芒了,正侧头和他身边的一个男的小声说着什么。唐宋礼节性的和他点头打招呼,岳清芒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颔首算是应了。唐宋在最边上坐下,眼睛扫过去,里间会议室里正忙乎着,外面还有三家等着,岳清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几年前,同样是在这里,也同样是罗米尼抛出来根骨头,几家广告广告公司野狗似的抢得头破血流,那时唐宋同样身临其境,身在连重的七巧,对手却是海红霞的海视。那一仗不见明刀明枪的硝烟,只有夹杂着私怨私欲的讹诈和钱色交易,最后唐宋胜了,尽管胜之不武,终是把骨头抢到了手。如今海视换作了银芒,海红霞成了他唐宋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对手则变成了海红霞当时的姘头,世事之奇妙难测莫过如此。唐宋摇头苦笑,心底暗道:“真他妈诡异!不知道岳清芒这厮会不会故技重施,接着玩下作的。”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在龚裴碧这里至少不会出现赤裸裸的人肉戏,就算龚裴碧传承了史密斯的衣钵,那口汤也绝轮不到岳清芒来啖。
轮到唐朝了,唐宋示意小汪和他一起进去,倒不是临阵胆怯了,这种阵仗还难不倒他。只是唐宋知道和罗米尼这样的跨国公司打交道,场面还是要做足的,如果仅是见龚裴碧,他单枪匹马倒也无所谓,据说罗米尼上海总部的康为年副总御驾亲征了,毕竟几百万的合同,况且在这方面还有非常槽糕的前车之鉴。唐宋自然不想在气势上就示弱于人,小汪这时候就如同是大雾中诸葛亮往魏营借箭大船上的草人。房间里一共有三个人,龚裴碧、罗米尼的市场总监,再就是康为年。康为年几年前唐宋见过,对他还有印象,倒是康为年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但听到唐朝广告时好像还是若有所悟的皱了皱眉。唐朝的策划案又经过了完善,上周五就送呈罗米尼了,龚裴碧相当满意,还专门给唐宋打了个电话,以示褒奖。今天也无非是走个正常的过场,双方再碰个头,就方案中的细节彼此沟通。唐宋遵照龚裴碧的意思绝口不提双方曾经合作过的那段不愉快的历史,康为年也并未多问,他的兴趣仅仅体现在推广方案的专业上。唐宋也没有过多的考虑这方面的因素,老实说在龚裴碧打电话前,他都没有奢望能再度和罗米尼合作。后来应龚裴碧之请参与罗米尼的竞标,他才重燃希望,但并不十分强烈。也早就做好打算,如果罗米尼方面最终因为曾经覆水的历史问题而将唐朝淘汰出局,他也无话可说,也不会很失望。唐宋只是不甘心输在技不如人上,更不爽岳清芒那长翅膀的非天使类从唐朝掳走罗米尼这单合同。想想他现在这心思和几年前的海红霞还真相似,当初海红霞对连重恨入骨髓,宁愿羊入虎口的被史密斯糟蹋或是罗米尼落入旁家也不要七巧得逞。当然唐宋对岳清芒除了极不顺眼的鄙视外,也没有海红霞对连重那样的深仇大恨,自然不会也犯不着为了那厮而癫狂的陪着他玩心跳了。
罗米尼的意思是花落谁家三天后给出答复,唐宋和小汪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下楼的时候小汪问他唐朝有多大胜算?
唐宋洒然一笑,“水无常势,兵无常胜,这个谁知道?即便失了这一城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尽力吧,做好自己的本分。回公司!”
刚到楼下,小汪在身后轻声道:“唐总!”
唐宋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左前方,岳清芒从一辆黑色的皇冠车里下来,径直走到他们跟前,在两米外站住脚。“唐总,有兴趣吗?聊两句?”
唐宋暗叹自己修身养性的功夫还不到家,视他如粪土般看着就不爽,幸好自己演技还不错,不至于相见拉下脸。淡淡笑道:“岳老总在这儿专候多时,没兴趣,这兴趣也已经找上门来了。就这儿?”
岳清芒装作听不明白似的哈哈一笑,“上车吧,车上聊。”
唐宋回头对小汪说道:“小汪你先回去吧,跟刘骏说一声,通知业务部几个下午早半个小时回公司。”
上岳清芒车前,唐宋还心里靠谱,笃定岳清芒不会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可一坐进车里他心里又开始发怵了,万一岳清芒不地道了或是突然失心疯给自己玩点出格的,那才真是大发了,还他妈的一点都不冤。
岳清芒开口了,“嘿!世事难料啊!说起来我们还曾经无间合作过,说是朋友也勉强算得上吧。”
唐宋也笑道:“我倒是很想,想当初杨韩敏还还极力夸奖岳总你功夫了得,我们这是去哪儿?”
岳清芒面不改色,“人在江湖飘,哪有不带刀!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我和海红霞差点就比翼连枝,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随便转转,小吴,你把车听在江边。”最后一句对他司机说的。
唐宋暗笑奶奶的,为他人作嫁衣裳?好像都是他认为你做嫁衣裳的。
岳清芒接着道:“海红霞这个女人报复心太重,拿得起放不下,若非她和罗米尼那个史密斯搞那么一出,让我还没结婚就头顶一顶绿帽子,我和她又怎会闹到势成水火,不相往来?”
唐宋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只有听他自顾说下去。
“嘿!老实说那事我都不知道是否该感激你还是该恨你?”唐宋知道他说的那事指的是自己在香格里拉偷拍海红霞携小季“伺候”史密斯那出。
“我也知道唐老弟肯定瞧不起我借乔明月搞海视那种手段,也罢,我也懒得多余解释了。”
唐宋心想你想解释老子还懒得听了。
车子停在江边,岳清芒话锋一转,“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专程在楼下候你吗?”
唐宋隐约猜到,不是和罗密你有关系就是和上次国际大酒店那事有关,否则他吃饱了撑的,看自己不顺眼了还干巴巴的等着给自己讲故事?“我这一路都是晕过来的,还真不知道岳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总认为这次唐朝广告对罗米尼有几分胜算?”
唐宋呵呵一笑,“你这问题不应该问我,三天后不就揭盅了?”
岳清芒又调转话题,缓缓道:“我和你、和海红霞没有深仇大恨,她对你也谈不上再造之恩,三年前那档子事你唐宋也是池鱼,受了连重的牵累。我岳清芒不是小人,但也绝非仁仁可欺的君子,而且向来信奉恩仇必报。”
唐宋已听出话外音了,淡淡道:“岳总和我说起这个也是多余吧?”
岳清芒冷冷道:“多余吗?但愿是多余。孙胖子我自会收拾他,国际大酒店赠予我的,老子必有回报!”
都这份上了,唐宋也没必要和他扯淡了,边打开车门边道:“岳总请自便,我还有事,再见!”
刚下车就听到岳清芒说道:“山不转水转,唐总好生照看着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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