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杨大拿 [樓主]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210
威望:20 點
金錢:-1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0-06-27
|
【三】
白象台。
一人席地而坐,抱膝低歌:
“半天风雨如秋。怪石于菟,老树钩娄。苔绣禅阶,尘粘诗壁,云湿经楼。琴调冷声闲虎丘,剑光寒影动龙湫。醉眼悠悠,千古恩仇。浪卷胥魂,山锁吴愁!”
这人吟至此,喟然一叹,自语道:“江南别来已有年,唉,为何还忘不了苏州?忘不了那人?便相逢了又如何?多情,终化无情!”
这人正自叹息时,却听一人曼声歌道:
“红梨叶染胭脂。吹起霞绡,绊住霜枝。正万里西风,一天暮雨,两地相思。恨薄命佳人在此,间雕鞍游子何之?雁未来时,流水无情,莫写新诗。”
随吟诗声,一个头戴斗笠的江湖人,一袭青衫飘飘,背负朱伞、竹剑,高腰白袜,八搭麻鞋,飘然而至。
这人听了来者所唱之曲,不由身子震了一震。
来者悄然而立,注视这人,默然无语。
这人道:“我已知道你已人了‘花宫’。花宫主既命你前来,你动手就是,我不还手。”
“你……”来者似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不该留宿你楼上,一切由我而起,自应由我而结。”
这人白衣、青丝、衣带,俱在清寒山风中飘飞。
这人的背影给人清凉之感。
“我……”来者似有所表白,然欲语还休。
“既不动手,我自作了断吧!”
这人冷冷而决绝地道。
这人说毕,只见白衣一展,一振,整个人跳下白象台,人顿坠向那云漫雾弥的谷底。
这人选择这白象台,竟似专待来人,以求一死的!
这人纵身跳下百尺高台,合下深不知几许,怪石嵯峨,焉有命在?
来者见状,不由呆了。
来者呆了一呆,忽身子一冲,也往台下跳去。
——但两条俏红的红影抢出,从左右扑往了来者。
两条俏红的红影迅疾地点了来者身上几处穴道,将来者扛在其中一条红影身上,两人施展轻功,从来时石径飞奔而下。
——这两人此来,似是专门偷袭这来者的。
这跳崖台的白衣人是谁?
这背朱伞竹剑的江湖人又是谁?
而那两个专门偷袭朱伞竹剑江湖人的红影,又是谁?
为什么要把这人间生离死别的一幕,上演在白象台呢?
白衣人跳下,正穿过云遮雾绕,急坠而下。
然而忽有一片花海在脚下翻涌。
那是以武林高手特有的精深内功打出的一束束花朵在纷飞交织!
花朵竟托住了白衣人双足,不让他往下坠落。
一束束花犹自不绝地从四处打来,竟神奇地聚在一起,聚成一块花的云毯,悬在空中。
随后四道白绫绸带长达十余丈,从两边涧边飞出。
其中靠东边的两道白绩绸飞卷到白衣人身上。
卷住白衣人的两道白绫绸一圈圈飞卷到白衣人身上,至少有数十圈!
然后,卷住白衣人的两道白统绸猛地一振。
白绫绸连所卷的人顿被拉回,收飞入涧东边的小坡林间。
“成功了!”“救到了!”
涧两边顿响起一片女子的欢呼。
白衣人脸色苍白,体质文弱。
两道竹叶般的修眉下,一双星目含有忧悒之色。
白衣人略一睁眼看了着围着的女子们,一叹道:
“你们又缘何多事?”
白衣人言毕,把眼合上,似已睡去。
这时,一人风风火火起走来。
“大师妹!”
众女叫道,迎上,并为之让道,让她通过。
那是一个黑衣、黑眉、黑眼睛,白脸如冰的女子。
那女子的黑眉如扬起的鸦翅,很俏,很英挺。
那女子脸上有股冷傲之色。
那女子走到白衣人面前,陡地眉一挑,一剑已抵在白衣人咽喉上。
——她的剑如何从腰间拔出、出招的,竟没人来得及看清!
众女不由发出“啊”的一声惊叹。
也有女的细声道:“别杀他,青青已为他这样了,杀了他,青青还怎么……”这细声说话的女的还没说完,只听那大师姊冷笑一声,把一双凛列的眼向众女望去——
众人顿鸦雀无声。
大师姊随即把目光落在白衣人脸上,冷冷道:
“好!好一个无情的薛泪!你以为自封穴道跳下白象台一死就能了之么?你既然无情又何必留情?你,你可知你把我们孙师妹给害苦了?”
白衣人闭眼不语。
“你虽罪不至死,但你以这张脸也不知迷了多少像我们孙师妹这样的无辜女子,不如我把你脸给毁掉,免得害人!”
大师姐说至此,剑一振,剑尖顿跳离白衣人咽喉,向他脸上落去。
剑如灵蛇乱颤。剑急划而出,疾如闪电!
这一划划出,这白衣人一张俊面算给毁了!
众女见状,不由都掩上眼睛。
剑刺出。
剑忽停——
剑上停了一枝花!
一枝有四片绿叶衬托的牡丹花!
“宫主!”众女俱跪了下去。
“师父!”大师姊也随之而跪下。
“芙蓉,薛公子此事不算有罪。”
大师妹林美蓉和众女依旧跪着,井不见那被称为“宫主”的人出现,但林间自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慈蔼中透着一种威严。
“薛公子出谷到苏州去访人不遇,醉后误宿青楼,当时孙青青被鸨母唤出陪寝。薛公子知道孙青青身世,以二千金把孙青青赎出,留诗而去,始终未有非礼之举。”
“一个男人出于对一个女子的好感,哀其身世,为其赎身,把那女子救出火坑,并留下生计之资。这怎么算有罪呢?”
“花宫只惩有罪之人。芙蓉,率师妹们撤白象涧,至神凤岗以待风、月、雪三门。”
“是!”
白象涧下,两人守着一张巨网。
“咦薛公子怎么还不掉下来?”
“也许他轻功卓绝,已半途飞走了。”
“不,他说好会下来的。薛公子从未失信过。”
两人正议论间,一人已从空而降,落至两人身边:
“多蒙两位关心。”
“薛公子!”
白衣人。
薛泪薛公子。
刀帝谷“无影刀”薛泪。
薛泪正待与两人叙话,忽身子一侧,以二指夹住一朵花。
——一朵飞来的花。
薛泪正待开口,却见一剑如电飞来,直贯咽喉。
薛用退。
一退二十丈,退到一株树上。
——他以怎样的轻功身法从地上飞退到树上的,谁也没看清。
他就像一阵风,忽然就飘到了树上。
但他退到树上,剑也跟着到了树上。
剑距薛泪咽喉一尺!
薛泪一愕。
“薛泪,我现在要取你命易如反掌。”
“林笑蓉,你为何几次三番要对我无礼?”
“为了孙青青。”
“孙姑娘与我已无关系。”
“怎么没关系?孙青青本来有她的活法。你既把她从妓院赎出,留金留诗,给了她梦,便不该再破灭她的梦。”
“我破灭她的梦?”
“正是。你的所作所为和所留的诗,给她产生一种你爱她的感觉。她为了找你,历尽曲折,后在金尽人病、将受歹人凌辱之时,被我们宫主所救,入了花宫。此次前来,一半是为了宫主她老人家与风、雪、月三大奇门的约会,一半就是为了让孙青青能一了心愿,看一看你。”
“我知道。”
“你知道,你就以诈死来摆脱她。你宁愿‘死’也不愿成全她的痴情!你这样一‘死’了之,害她相思终生,岂不残酷?”
薛泪无语,目中露出痛苦之色,把头扭过一旁。
“我知道你自小钟情阊门大族之女,你们曾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坦作学书学创,十年游历江湖,待回到苏州,那女子已名花有主,琵琶另抱。你遂有痛饮大醉、误宿青楼之事。你终难忘那女子……”
听林美蓉滔滔不绝地说,薛泪脸色变了。
薛泪身子一晃,已脱离剑的控制,把一段枯枝压在了剑上。
薛泪冷冷道:“你敢再说及我私事一字,我一定让你一辈子都露不得脸!”
林奥蓉不由噤声。
两个俏红的红影是两个女人。
被两个女人所偷袭的身背朱伞、竹剑的江湖人,也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见了两个俏红的女人,不由叫道:“秦师组,元师姐。”
这女人的泪顿像断了线的珍珠流下。
“孙师妹,这人既已死了,你又何必再伤心?”
——原来这背朱伞、竹剑的就是孙青青。
孙青青无语,只是流泪。
【四】
刀帝谷。
聚仙坪。
亥时时分。
“风洞”与“花宫”两大奇门掌门人现身在聚仙坪的聚仙亭里。
“风洞”洞主戴五身后是一对举火炬的黑衣黑巾的杀手。
“花宫”宫主身后则是一对擎红灯的花容玉貌的宫女。
高冠老人戴五长眉凤目,捋髯笑道:“‘花魁娘子擎红灯’。花四娘,你为何总擎红灯现身在夜晚呢?”
花立宫主面罩面纱,身材窈窕,面纱后一双星目一闪威肃眼神,冷冷道:
“戴洞主,本宫主可并不喜欢说笑。”
戴五道:“春暖花开,你这样冷冰冰的,倒不如当‘雪天下’的庄主!”
他这样说时,却听一人朗声笑道:
“戴洞主让花宫主作‘雪天下’的庄主,叫在下又到哪里去?”
随朗笑声,七条白影连翩飞至,射进了聚仙亭。
六个或丰满充盈或劲削清逸的高高矮矮白衣人,衣白如雪,落入座位。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戴五吟至此,击案叹道:“‘风花雪月’之中,还以‘雪’最让人一涤俗念!”
七人正中一位白衣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束发银冠,意态雍容,向戴五与花宫宫主一揖道:
“在下陈白衣,代我们‘雪界七子’谢谢戴洞主美言。戴洞主风流人物,风云龙虎;花宫主花团锦簇、回春乾坤,岂我辈可学?”
陈白衣这一说,花宫宫主温声道:“满座衣冠似雪。白衣七子,剑术通神。洗雪天下人之冤之耻,意气风发,侠义日月,我们花宫姐妹,一向是敬钦有加的。”
戴五呵呵一笑,顾视亭中诸人:“我们都来了,怎么‘月亮船’还不来……”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人道:
“看!‘月亮船’!”
众人望去,只月夜空中、诸峰模糊背景上,一船如银月弯弯,中座半轮圆月,银亮皎洁,正自天际驶来。
“月亮船”行驶极速,片刻之后,已驶上了聚仙坪。
船中间的半轮银月打开白玉之门,一人著碧玉屐,戴珠冠,披紫袍,腰佩一柄嵌着珍珠、象牙、翡翠、玛瑙、宝石等七宝的白金宝刀的中年人,在白玉瓜朝天镫的前引下,徐徐而出,来到甲板上:
“有劳三位相候,朱某来迟!”
——这就是“月亮船”船主朱铅。
——据说出身自皇室一族,因某一特殊的原因而远走“月亮洋”,成为武林中拥有财富最多的“月亮船”主人的朱铅。他的月亮神斧是武林最诡异的兵器之一。
另外,他的“月亮船”是由白银、白玉、象牙与白金合造的,说是船,船下有轮,能滑行飞驶道路如车;说是车,又能伸出一对银翼,能飞空中。据说是世上最聪明的一百零八个来自欧罗巴洲、利末亚、亚墨利加和墨瓦蜡泥洲的工匠和三百六十名中国能工巧匠花二十年时间制成的。
“月亮船”的武功是武林最奇异的武功之一。
【五】
当朱铅传令部下以八盏白玉地朝天镫把聚仙亭照得明如白昼时,在银白灯光中,两盏紫莹莹的宫灯,忽然浮起。
宫灯的紫影里,萨红袖出现了。
她道:“我飞柬各位前来,是为了要借助各位之力,克制刀帝谷主方生死的武功。”
“对帝谷主方生死的武功,如不集‘风洞’戴洞主的‘大风起兮云飞扬’气功、‘花宫’花宫主的‘万紫千红总是春’奇技、‘雪天下’‘满座衣冠似雪’‘白衣七子’的绝世剑术和‘月亮船’船主朱大公子的‘月光神斧’就无法克制得往。”
“为什么要我们对付方谷主?”戴五问。
“大而言之,为国为民,小而言之,为了各自事业利益或私愿。”
萨红袖严肃地道:
“据我所知,胡宗宪将献两名美女和一辆宝车给京师的严家和皇帝,这事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这阴谋如得逞,不但生民涂炭,兵连祸结,各位的不业根基也将不保。”
“竟有此事?”众人神情俱为之一震。
萨红地扫了一下“风、花、雪”三奇,见三奇目中露出将信将疑神情,再看“月亮船主”朱铅,见朱铅脸沉如水。正看着自己,等待下文。
萨红袖微微一笑道:“若不是这等大事,红袖也不敢贸然柬邀各位了——说实话,原先我们幽冥教想一力承担此任的,哪知对方手眼通天,竟邀来西域金冠王,不但令我教铩羽,还反了一个叛徒。”
“萨夫人,你能否把这事说得详细一些?像这样不显山不见水的说,我们还是一头雾水,不知个头绪。”这是花宫主在说。
“好,我把我所知的全盘托出。”
“胡宗宪献两名名为‘养女’或准‘秀女’和一辆宝车进京,大致是先献给严府,再由严府转献皇帝。车由胡宗宪部将一个姓姚的押运,而真正护送的是三个倭寇和一个中原武林高手。”
“不对不对!胡宗究是备倭剿倭的,他献的宝车美女怎会是倭寇护送呢?”戴五道。
“说来也不能完全称倭寇,因为那三个倭寇,两个是被护送的养女的家将,一个是日本浪人、刀术高手。那两个‘养女’为何会有倭寇家将呢?因为她们的‘养父’虽是胡宗宪,实际却是一半中国血统一半日本血统的混血儿,她们的母亲姓伊,是我们大明人,她们的父亲则是一个为避乱而隐居浙地的日本一门豪族的后裔,日本名叫苏我着山,中国名字依岳父姓,叫伊忠义,乃是浙江名士。”
“原来如此。”戴五捋髯道,“这伊忠义我倒是听说过的,还曾联名上疏求皇帝抗倭。想不到这次献到京城的,竟是他的女儿。”
“如只是这样,似乎还不能称之为阴谋。”“雪天下”“白衣七子”中的柳白衣道。
“如只是这样,的确不能称之为阴谋。”萨红袖道目光注定柳白衣:“阴谋是倭寇利用胡宗宪的‘养女’进献之机,将行刺皇帝,造成天下大乱,以便倭寇乘机侵掠天下。”
此语一出,众人俱大惊。
“此语可真?”这是戴五在问。
“我也不能确定此语真假。只是,”萨红袖顿了一顿,恨声道:“我们幽冥教想验证一下胡宗宪的‘养女’到底会不会武功?武功有多高?——结果是我们幽冥教人马大折。”
“那两个‘养女’武功有如此之高?竟连贵教四大幽冥使者、十殿阎君也制不住?”这是朱船主问。
“——那倒不是。武功高的是护送者,那日本三大护卫一死一伤但余下的一人刀术凶猛,敝教之中竟一时无人能敌!更厉害的是那个中原武林高手,他与那日本刀客联手,竟杀入敝教总坛,敝教以十长老困他,哪知这厮竟勾结了西域金冠王一并来对付敝教。金冠王的十大明王正好对我十老。如此敝教终因人手不足,最后竟教他们把那两个日本混血女子带走,还胁裹逼反了我的使女吴婆娑。”
“喔,事情原来如此!”朱铅松了一口气。
“噫,谁有如此神通,能令西域的金冠王也俯身听命?”这是戴五发问。
“这人就是有‘快刀’、‘快刀浪子’之称的小杨。”萨红袖道。
“‘快刀’小杨?”
“是小杨?”
萨红袖见大家议论纷纷,随即火上加油:“以我看来,这‘快刀’小杨颇为可疑,可能正是倭寇用以助两个日本美女刺杀皇帝的重要角色。也不知他运用了什么手段,竟使金冠王也为其所用,而刀帝谷门户枢纽的‘快刀庄’竟为他秘藏献宝宝车。这从‘快刀庄’到刀帝谷来的一路上,刀帝谷十三弟子中就有好几大弟子为他护卫而行,‘百毒门’、‘疯狂二魔’、‘红花毒尊’等一干高手,也都折于他们之手。刀帝谷十三大弟子中的‘见刀比刀’原不怕原六爷与‘八面威风’巴盖天巴八爷可能是有所知情,欲阻止此行,结果,唉,竟被他们废了武功!”
“我怕那两名日本美女将来真会刺杀皇上,致使天下大乱,便以本教独门毒药禁制手法下禁制,这小杨竟能令眼高于顶的刀帝谷主方生死也为之所用,让方生死来破解我对那两名日本美女下的毒药禁制。我怕这事如不加阻止,将来……”
萨红袖说到这里,却听戴五在旁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怪不得我白天在枕流台栏击‘快刀’小杨与那三个女子,竟连‘大劈山’轩辕昆仑也出来阻我!”
戴五续着他的思路:“那小杨真的是十分稳健。倒是刀帝谷几大弟子都纷纷出头,若非方生死有令,谅行者了一、鼓刀老人柳铁瓦和刀帝谷第十弟子唐亮、第十一弟子冯刚也不敢得罪我‘风洞’洞主!”
“那‘玉笛魔女’吴婆娑看样子并没受胁裹,而是主动跟了小扬他们一队。这吴婆裟竟能使我‘雌风’队杀手的‘舞阵克敌’之术发挥不出,那一身武功分明已臻上乘。那两个中日混血的美女果然绝美。原来那两个美女是受了毒药禁制,我还以为是体质文弱的‘病美人’。这两个美人中了禁制毒药,脸上、目中神采黯然时,尚如此之美,若神采飞扬、风韵生动时,其美又如何?”
“那小杨如真会‘天魔舞’武功,如果他把‘天魔舞’武功传给那两个美女,那在皇宫施展出来,那些护卫武士大内高手又怎挡得住?杀皇帝还不是像捏死一只掌中鸟?”
“不得了不得了,这事还真得管上一管!”
这戴五这样想着,便不由自言自语,把他所想所思全说了出来。
等他全说出后,见众人正看着自己,顿回过神来,脸相一窘,尴尬一笑道:“我……”
他还想说下去,萨红袖接过话头一笑道:“戴洞主目光如炬,智慧如海,层层推理丝丝入扣。尽管那‘快刀’小杨居心叵测,还是逃不过戴老法眼!”
这时却听“花宫”宫主冷冷道:“我听了半天,似乎这一切都是萨夫人推测、听说而已。那日本美女是否一定刺杀皇帝还在两可之间。以此没有确证之事,来入人以罪,伤人劫车,恐与理不合!只怕萨夫人用心,未必全在日本美女要杀皇帝这事上吧?”
朱铅闻言,淡淡道:“是啊。据说那辆献宝宝车价值百万黄金以上。我们‘风花雪月’去对付刀帝谷主,如果日本美女不杀皇帝,那岂不无故与刀帝以及西域金冠王及那‘快刀’小杨一路的朋友都结上仇了?而如萨夫人来个坐收渔人之利,得好处的岂不都是幽冥教了?”
萨红袖闻言,仰天忽发大笑。
萨红袖这一笑,笑得如银铃急摇、金钟狂打、花枝乱颤。
萨红油大笑毕,以手指着“花宫”官主与“月亮船”船主二人道:
“我早知道,早知道你们会有此问的。因为——”
萨红袖一双眼睛格外清朗地看着“花宫”宫主:
“因为花宫主你,对刀帝谷谷主方生死,有一份崇拜之情。你不想听到在方谷主身上,会发生不顾天下安危、万民生死,为虎作伥、助倭寇实施美女杀皇帝之计这类事。”
“萨夫人,”“花宫”宫主冷冷道,“我只相信事实。‘花宫’只凭真凭实据、人证物证俱全以定人罪过,从不敢妄加罪名于人,妄动刀兵。”
“花宫”“宫主”道:“我只知道方谷主并非贪图名利之人。五年前天下武林大会选举武林盟主,天下各派各门都到了,连少林武当也未能免俗,连铁鲸帮五行掌这样的小门小派也妄想染指,只有方谷主置身事外。再往前说,十年前,皇帝下旨立擂,以比武形式选拔武状元,并定‘刀帝’‘枪王’等名目,天下趋之若骛,也唯有武当少林峨嵋三门与方谷主未与会。‘刀帝’令狐西笑的御封,就是在那次会上封的,因为他以一柄刀胜了天下英雄。震于方谷主文学武功盖世之才,严嵩请五大要员入谷,欲请方谷主出谷,出任七省巡抚之职,方谷主也未动容。……恕我愚昧,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武林盟主、‘刀帝’之位及七省巡抚更大的名目让方谷主动心,该不会是有人许诺让严嵩的首辅之位让给方谷主吧?”
萨红袖道:“当然没人作得了主,让严嵩让权让位给方生死。便严嵩的权位让给方生死,他也未必动心。”
“但是,”萨红袖看着目中露出笑意的“花宫”宫主:“如果有人说,一旦倭寇刺杀皇帝成功,天下大乱,群龙无首,诸侯割据,方生死出谷可大展雄才,逐鹿问鼎,一拥江山。你说方生死会不会动心?”
“如果有人说,他有武功秘籍能让方生死成为武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人,使方生死能打败令狐西笑,他会不会动心?”
萨红袖望着“花宫”宫主:“知道方生死性格的,莫过于我。因为我曾痴心爱过他十年。他心中想什么,还有谁比我更清楚?”
“二十年来,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是白玉姬!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白玉姬竟会嫁给令狐西笑!”
“因为白玉姬与方生死都曾有过默默相许此生的倾城之恋。”
“因此在武功上胜过令狐西笑,要让白玉姬明白他方生死无论文学武功人格品貌都比令狐西笑强,白玉姬应该爱的是他方生死而不是令狐西笑!——这已成了方生死最大的心愿。”
“除了当皇帝,除了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人,还有一件事也会令方生死动心!”
萨红袖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
“那就是女人。”
萨红袖说至此,仰首向天,负手独步。踱在亭外草坪上,脸上竟有凄凉、怅然之色。目中有着美人迟暮的沉痛、英雄白首的寂寞与失败者的不甘,她的身姿似显得单薄起来,像一支秋风中的白荻。
她幽幽地道:
“我这样的女人,她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了!我爱他十年,他从没许我半个爱字,从没拿温柔的目光看我一眼,连跟我多说一个字也不肯。因为我与白玉姬同龄,我最美的时候也正是白玉姬最美的时候。以白玉姬的绝代风华、风情万千,我纵再自负,也自觉无法与白玉姬比美。他心中只有白玉姬,他觉得与其他女子若多看了一眼,多说了一句话,就对不起白玉姬。——这就是我后来嫁给‘幽冥帝君’墨班戈的原因,我既得不到方生死的爱,我又何必再痴心下去?我那时嫁给‘鬼帝’,正是他与‘幽冥教’鼎盛之时,而方生死还默默无闻!我萨红袖并不是没人爱,我也算拥有过武林中最威风的男人!”
“花宫”宫主冷笑:“墨夫人,这好像不是你诉说你情史的场合。”
萨红油深深叹了一口气。
萨红袖望向“花宫”宫主,摇了一下头:“没用的,花宫主,你虽比我比白玉姬年轻十岁,你对方生死的那份感情也不会有着落的。你固然也美,美得超尘脱俗,但你不知你的缺陷。你致命的缺陷是呆板、严肃有余、活泼不足。你的母仪天下与英武风姿,又怎敌白玉姬那女人成熟的丰韵?”
“萨红袖!”“花宫”宫主目光一寒:“你若再对本宫言辞无礼,我会让你后悔有这一张嘴的!”
“我只不过讲事实而已。”萨红袖淡淡道,“反正我爱方生死之事是武林尽人皆知的旧闻,而你对方生死那份英雄崇拜之心,谁不知情呢?”
萨红袖道:“方生死如果还有动心的女人,只有两种女人:一是让方生死即使要了那女人随后各自东西使方生死感到不会惭愧的女人。二是让方生死要了那女人后感到骄傲的女人。——因为方生死是一个不愿欠一丝情债的男人,方生死又是一个骄傲的男人。”
“这世上让方生死要了后不感到惭愧的女人只有一种:那就是热烈地爱上他、甘愿为他献出一切,以被他爱过为一生最大幸福,同时方生死又对她有即使这个女人献身也报答大恩的女人。”
“这世上能让方生死要了那女人后感到骄傲的少而又少。因为与白玉姬比,许多许多女人都显得乏善可陈。但也有例外,譬如皇帝的女人。”
“如果皇帝的女人连皇帝也没得到先让方生死得到了,这这是不是一件令方生死值得骄傲的事?”
“这世上能让皇帝戴绿帽子的男人毕竟不多。这世上如有只配皇帝爱的女子却爱上方生死,爱得如痴如醉,是不是值得方生死骄傲?”
“这两种女人不管哪一种,还必须具备一点条件,那就是美丽与年轻。美丽与年轻得即使白玉姬在侧也不感到逊色才行。”
“比白玉姬更美的女人。现在有了!”
“因为白玉娘已四十二岁。四十二岁的女人毕竟敌不住无情的岁月。虽然风韵犹存,毕竟徐娘半老。四十五岁的女人毕竟无法比十六七岁十八二十岁的青春少女。”
“现在这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已出现,且有人已见到过了,那就是苏我赤樱与伊豆豆。这两个女子的美丽动人,我见犹怜。我可以保证,即使白玉姬来,也不会夺走男人们目注苏我赤樱与伊豆豆的目光。那白里透红脸蛋写着青春的娇羞,那婀娜娉婷的身姿喷着青春的风韵与热力,还有那肌肉充满弹性的、匀称修长的美腿;那香滑的肩头、那瀑布般蓬松的秀发,那水灵灵的、含着少女多情的眼睛……这些,都是二十五岁以后的女人所没有的!”
“而这两个女子正是献给皇帝的女子。而这两个女子,正接受方生死的治伤。”
“我的武功虽平平,但我以敝教一种独特的毒药禁制手法制住了苏我赤樱与伊豆豆,天下只有一种人能解开,那就是练到‘刀劫神功’第九重境界以上的人。——当今世上,练到‘刀动神功’第九重境界以上的,只有方生死一人。”
“方生死要解开我的毒药禁制手法,是很累人也很危险的,这种解法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全失成为风瘫废人,旦头上将生三至五个毒气气包;重则当场丧命。——因此若非遇到非常之事,敝教也是严禁使用这一毒药禁制手法的。”
“如果方生死为这两个女子解除禁制,那是冒了生死之危的。而且此事极耗真力,估计以方生死功力,也将损耗十年功力。”
“而如方生死不解禁制,这两个女子将精神萎靡,受毒药折磨,两年后毒发身亡。——这并不是我天生狠毒,实因我怕这两个女子太美了,会真把皇帝迷上。现在的皇帝又那样好色。她们至少有数十种方式,不着痕迹地令皇帝死在她们手里!因此,为国为民,我也只有狠一点心肠了!”
“因此,如果方生死为这两个女子解了毒药禁制,实有了再生之德。这一种大恩大德,便是教一个人日后为之死也是值得的。”
“何况,据我所知,这两个女子在见了方生死后也爱上了方生死,爱得都不肯让方生死医治她们了!——因为她们怕方生死有危险!她们说她们反正末了迟早是死,就是痛苦也痛苦为时不久的。因为她们反正要被献给那长得两眼无神形象委琐庸俗的小老头皇帝,倒不如把最美好的青春献给她们心目中的英雄,以求得这短暂的幸福,享受生命的快乐!”
“事实上,正是基于这两个女子如此深情对待方生死,方生死才决定为她们解除毒药禁制的。”
“至于解除毒药禁制后,方生死与那两个日本美女的故事,有两种说法,四个不同的故事。”
萨红袖道:
“一是方生死接纳这两个女子的献身。”
“关于这个说法,有两种故事。”
“一种故事是说,那两个女子被解除禁制后要求献身给方生死,她们说,与其把这最美好的初次给昏庸好色的皇帝,还不如给方生死这真正的男人。这样即使她们到皇宫死后也不会遗憾了。这两个女子相信,只要方生死要了她们,就不会再让她们死在皇宫了。这样她们在刺杀皇帝时,才真正没有危险。没有方生死这样的大高手保护,她们纵能刺杀皇帝,也无法全身而退。为了保证自己不受伤害,她们必须得到方生死的爱护之心。这一切的一切,都以刺杀皇帝为目标。何况方生死也的确是一个值得献身的男人!”
“另一个故事说,那两个女子在解除禁制后要求献身。方主死说,既然你们将要刺杀皇帝,在死之前要做到不欠缺任何人的债,既然你们要寻找这人生最后的快乐,我就让你们了结心愿。这样,即使各自生死千秋,也各自此生无憾、无愧了!各自但求心安罢!”
“不,方谷主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市恩小人’,他不会接纳那两女子的,这一切都是你的造谣!”“花宫”宫主言辞激愤地反驳。
“我也希望方谷主不是!”萨红袖道,“不管如何,我们总希望崇拜的英雄是完美无缺的。”
“另一种说法是方生死没有接纳这两个女子的献身。”
“这说法也有两个故事。”
“一个故事是说,方生死解除那两个女子的毒药禁制,不肯接受这两女子的要求献身的请求,对她们说,要报恩的方式很多,能杀掉皇帝就是最好的报恩。而据人私下听方生死说,他不肯接纳那两女子,怕那两女子在欢爱后贪恋生命的快乐,临阵畏死,完不成杀皇帝的大事。他不能为了女人而牺牲江山。”
“另一个版本说,方生死解除那两个女子毒药禁制后,那两女子要献身,方生死没答应,说等两女杀了皇帝后,再同享天下最大的快乐。”
听了萨红袖滔滔不绝地说到现在,朱铅扫了萨红袖一眼,冷哼一声:“你这两种说法四个故事,怎么都说那两个日本美女要献身给方生死?似乎这两个日本美女是平康里的妓女或天下第一荡妇淫娃。难道就没有其他说法?”
“有。那就是两个日本美女毫不对方生死动心,一心想杀皇帝。方谷主为她们解除毒药禁制,也只是为让她们行动不受影响。”
“墨夫人,”陈白衣问,“你口口声声说那两个日本美女要杀皇帝,方谷主为她们解除毒药禁制也是为了方便这两个日本美女杀皇帝。不知其根据是什么?如果这事是无稽之谈,一切岂不是都成了萨夫人你对方谷主、对那两个日本美女的随意诋毁诬陷?该不会是萨夫人你为了一泄私愤,而播弄是非,或者如朱船主所言,以我们‘风花雪月’四奇为刀,行‘借刀杀人’之计或‘卞庄刺虎’之计,让你们幽冥教从中渔利吧?”
“这倒也是的。”戴五道,“这两个日本美女杀不杀皇帝看不出来,但她们至少都很端庄,冰清玉洁,并不像墨夫人说的那种不顾廉耻、随意苟合的水性杨花之女。”
“墨夫人,我想你不会仅仅说出你种种怀疑、猜测、臆测,就叫我们‘风花雪月’去对付方谷主吧?”“花宫”宫主道。
萨红袖说:“不会。就是我会,你们是那种凭人片面之言就行事的人吗?”
萨红袖目光扫了一下亭中诸人:“我约你们来,是请你们作个见证,订个盟约。”
“如果方生死真的如我适才所说的那样,在为日本美女解除毒药禁制之后,男欢女受,作出那等事,就请各位作个见证,证明方生死并非一生只爱白玉姬一人。”
“如果日本美女真有刺杀皇帝之举,这一切都是今日方生死为美女解除毒药禁制所造成的。我们要合众人之力,为天下百姓请命。如日本美女真有杀皇帝意图,方生死要力阻此事发生。如果被日本美女真的杀了皇帝,方生死只有自杀以谢天下!——而如果方生死真的与倭寇有勾结,要扰乱天下,则我们应联手制之!”
萨红袖凛烈之光,注视众人,肃容道:“难道诸位以为红袖此言,也为一已之私么?”
“此话老夫赞成。”戴五道。
“这还说在理上。”“花宫”宫主点头。
“方生死如真勾结倭寇杀了皇帝,我们‘月亮洋’虽与当今皇帝不和,也一定全力为皇帝复仇的。”“月亮船”主朱铅慷慨陈言。
“满座衣冠似雪”“白衣七子”互望了一眼,一眼之间,心意已通,齐声道:
“如方生死真勾结倭寇要杀死皇帝;我们‘满座衣冠似雪’三百六十名壮士只要还有一人活着,誓必杀之!”
“好,我们立盟誓!”戴五道,“一家毁盟,四家共击!”
“我们立誓!”
【六】
盟誓完毕。
“风”“花”“雪”“月”四奇立起身来。
萨红袖望向西北方向,喃喃道:
“噫,子时已到,怎么还不见动静?”
话音刚落,只见西北方向忽亮起一簇五彩焰火。
萨红伯顿目露喜色,叫道:“走,跟我去看方谷主为那两个日本美女解除禁制。”
萨红袖与众高手纷纷飞落到山坡上。
山坡上,正有鼓刀老人、“快刀”小杨、行者了一等人严阵以待。
山坡上有一山洞,洞门紧闭。
鼓刀老人柳铁瓦见了萨红艳及众人来到,似早在意料之中,一揖道:
“刀帝谷弟子谨候各位大驾光临。”
“你师父呢?”
“正在洞内为苏我姑娘与伊姑娘疗伤。”
萨红袖冷笑道:“洞内就你师父与两位姑娘?”
“此洞是刀帝谷的禁地,历来为谷主坐关之地,旁人,准有资格进去?”
“人没资格,仙就难说了。”
“萨教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说人可能没办法进去,仙就可能有办法进去。譬如‘土中仙’……”
“‘土中仙’苗家?”鼓刀老人惊讶道。
“想不到柳先生也知道‘土中仙’苗家!”
“‘土中仙’苗家与我们方谷主有杀子之仇。当年‘鬼公子’苗玉郎在刀帝谷周围方圆五百里内仗着土遁绝技,连作三十一件采花案子,无人奈何。后被老谷主以其智慧和‘天刀’武功伤于蔡知府后花园,被官府捉住枭了首。——难道‘土中仙’苗家想暗算、报复?”柳铁瓦道。
“师兄,要不要开洞门看看?”唐亮问行者了一。
行者了一似正在闭目修炼功夫。
了一忽身子震了一震,大喝一声“关!”
了一精黑、铁瘦的脸忽像铁被烤红似的红了一红,白了一白。
就在这时,洞门内忽响起了一声朗笑之声。
洞门洞开。
门开。
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汉子。随后是苏我赤樱与伊豆豆。
文静力弱的苏我赤樱竟以单手拎着一个身穿一种奇特盔甲的白发婴儿面的五短老人。
那奇特盔甲醒目地呈现一道遭硬物划过的、已快分裂的裂痕。
五短者人愤怒地叫道:“轩辕昆仑,你毁我宝甲,我们‘土中仙’苗家不会放过你的。”
那身材魁梧的英俊汉子仰天大笑:“我轩辕昆仑,一生怕过谁来?”
随着说话,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来,露出的正是瘦骨棱棱、相貌雄奇、一双金瞳大眼炯炯有神的轩辕昆仑的本来面目。
拎着五短老人的苏我赤樱淡淡道:“已然被擒,兀自发恨,‘土中仙’苗家还真有种!”
——苏我赤樱说话竟作男声!
戴五望着苏我赤樱笑道:“原来薛公子是观音大士下凡,能现三十三变化法身!”
“我们按计守在洞内,我假寐靠在一旁,轩辕大侠与薛公子扮作方谷主与樱子作正在运动疗毒、解除禁制之状。等到子时一到,地上忽冒出一个白发婴儿脸的头来,我不由发出‘啊’的一声,轩辕大侠与薛公子都装作正在运动疗伤的紧要关头,各自闭目运动,一动不动。白发婴儿老者人见状一笑,忽向上跃、整个人都跃在空中,像一只穿山甲又像一只大头龙虾,张牙舞爪地怪叫一声,扑向轩辕大侠。轩辕大侠待那怪老人将临身时,忽然转身立掌为刀,一刀向怪老人迎面劈下。怪老人中了一刀,急窜而出,向来时的地洞头下脚上地扑下去。这时只听外面忽传来隐隐的‘关’字之声,说来也奇,老人的头已一半撞入地下了,那地洞忽关合起来,把老人的头给卡住了!而后薛公子像一只掠地紫燕掠出,把老头给擒住,隔着那怪盔甲点了几处穴道。”
“见怪老人已被擒住,薛公子一手拎着怪老人,仰天朗笑了一声,你猜地上怪老人冒出来的地洞怎么啦?又开了,只是泥土稀松,洞口好像比原来小了许多。”
这是伊豆豆在跟吴婆娑、小杨讲述她在石洞中的亲身见闻。
小杨听了心中顿时明白——
原来“大劈山”轩辕昆仑已练成了能裂石分金的掌刀!这一掌刀竟能把怪老头那怪盔甲劈裂开。
如此功力,那么世上的一切盔甲都挡不住轩辕昆仑的掌刀开膛剖腹之锐了!
“无影刀”薛泪薛公子能隔着那怪盔甲点穴,这要不是“刀劫神功”练到聚气成形的境界,是根本做不到的。
那么“无影刀”薛泪的“气掌之刀”也已大成!
行者了一以其精修的内功,既然已练成“金刚大挪移力”关合土石,那么他就可以以万物为兵器,随时可“借刀杀人”了!
这时,只听鼓刀老人道:“家师在‘砥砺台’相候各位!‘风、花、雪、月’四大奇门一时齐至,刀帝谷蓬筚生辉了!”
乱石寒紫如铁。
急瀑飞溅如雪。
天风鼓荡,风雷之声满谷回响。
砥砺台下,有一略呈弓形低洼的平坦的大石石坝,宽逾八尺,长达十数丈。
石坝之上,有一块刀形巨石横在坝上,“刀”背厚达三尺,“刀”长十余丈、宽八尺,刀把、刀尖、刀刃历历俱在,俨然一把巨石石刀!
急瀑冲下,正溅在石坝、石刀之上,喷珠溅玉,雪浪竞涌,风雷之声滚滚,蔚为壮观!
——这石坝在小杨看来,乃赫然是一块用以磨刀的巨大砥石!
砥砺台,名符其实。
刀帝谷,名不虚传。
试问世上还有哪一把刀,比这把石刀更大呢?
此刀诚乃刀中之帝!世上所有的刀到它面前都显得渺小,只剩下俯首称臣的份了!
而让大家更奇的是,瀑布冲激的石坝上,有一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弓背以双手推着那石刀在磨刀!
在这大汉的推动下,那巨大的石刀竟缓缓地在石坝的巨抵上移动!
这一巨石石刀,其重又何至万钧、十万钧?
这,要有怎样的神力,才能推得它动?
但这大汉推着那石刀,竟真的推过去又拉回来地磨起刀来。
看着那大汉把那巨大的石刀徐徐地拉回又缓缓地推过,众人都揉了一下眼,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也有人在自己身上拧了一下,觉得疼了才知这是真的,这一切并不是梦!
众人都呆了!
忽然,一声龙吟虎啸般的啸声冲天而起!
那大汉用力双掌推出,双足往石坝上一蹬,人顿若俊鹘穿云一般从砥砺台下冲天而起!
在这人脚下,那巨大的石刀在双掌的一推之力下,犹在缓缓向前移动!
似有一位无形的天神在磨刀!
啸声中,这大汉一冲二十余丈,竟冲到了砥砺台上空,随后缓缓向台上飘落。
这大汉落到台上,正背对着台上众人。
天上,一轮大月如斗,正升在他肩上,给他的肩上、他的头发、他的臂膀、衣褶衣纹一一都镀上了一层银光。
这大汉身上,似有一种水气氤氲、笼罩,这水气在月辉中竟似也闪着无数细小的银光。
这大汉身上,似有一头黑发闪着银辉,在月光中天风中徐徐飘动。
这大汉朗声笑道:不知各位夜游刀帝谷,我这落汤鸡一般的样子,让各位见笑了!
他说完,缓缓转过身来——
众人只看到一张英气勃勃的脸上,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来。
这英俊至极的汉子道:
“我就是方生死!”
一时间,萨红袖、“花宫”宫主、“风洞”洞主、“满座衣冠似雪”“白衣七子”、“月亮船”主、“快刀”小杨、“玉笛魔女”吴婆娑……所有在场的人都忘了开口。
——方生死!
——刀帝谷主方生死!
我们终于见到刀帝谷主方生死了!
这句话,在这一瞬间滚过了所有人的心口。 第十四章 双雄会
【一】
一声女人的尖叫响起,划破了旅途的岑寂。
“怎么啦?”“是谁在叫?”车前、车后的人纷纷发问。
走在头里的三骑马齐勒转马,奔了过来。
那是“快刀”小杨和两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武士。
“车内什么事?”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问。
他的问话透着一种果敢、威严。
车内探出妙偷伊豆豆的头来。
“鄢公子,是吴小姐作了个梦,梦中惊了一下。”
伊豆豆回答着那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问话。
她的眼睛却望向“快刀”小杨。
她向小杨眨眼笑了一笑。
她叫的“鄢公子”,难道就是御封刀帝令狐西笑两大弟子之一的“追命公子”鄢近花?
鄢公子眉头皱了一下,看了车子一眼,打马又奔向前面而去。
小杨与另一个青年武士则在车后随行。
车队,在官兵、武士、江湖高手的护卫下,正向前面进发。
前面是文安。
文安。保定。新安。安肃。永清。固安。良乡。宛平。信安镇。这一路上将过去的这一带地区,都透着安定、太平的气象。
即使旁边有一个雄县,透着英雄气象,前面还有个霸州给镇着。
而刀帝令狐西笑就在霸州接应、镇守。
在大难不死的押运军官姚把总与胡宗宪的总管杨总管看来,这下子可终告平安了!
但真能平安么?
【二】
车内。
吴婆娑脸上犹有忡怔之色。
苏我赤樱用她温柔的目光抚慰着这个在江湖上有着“玉笛魔女”之称的来自幽冥教的奇女子。
她想不到一向沉着、果敢、英武的吴婆娑竟也会有惊恐之意、忧郁之色,也会柔弱如斯!
“吴姊,你怎么啦?”伊豆豆挨着吴婆娑坐着,问。
“我自见到‘鬼后’萨红袖后,就有一种她不会放过我的感觉。要知道幽冥教虽被‘快刀’杨大侠和西域金冠王所克制,但它的势力范围之广、组织的神秘、残酷的报复手段,在江湖各帮派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们现在有刀帝的‘武圣门’弟子与官兵护卫,刀帝的两大弟子都在,还有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的‘快刀’小杨,再前面还有威震四海的刀帝接应,难道萨红袖敢惹刀帝?”
这是伊豆豆在宽慰吴婆娑。
“我不是个胆小的人。我一向都有自己的主见,能独当一面。”吴婆娑道,“但这次我忽觉得有些怕,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很怪,也很怕人。而我做梦和预感,都是很灵的。还记得在红花集么?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后来就真的被‘红花毒尊’下了蛊。虽然蛊不久就被收回,给解了,但我们都算吃了一下苦头。”
“这倒是真的,被放了蛊后,我们都难过了好几天。”苏我赤樱应道。
“这次你做梦又做到些什么?”伊豆豆问。
“我做梦好像是在坐车从一个有两座高塔的城里出来,走在一片荒凉的、黄沙扑面的路上,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冒出许多牛鬼蛇神、马面夜叉、神神魔魔,挥舞各种兵器争先恐后扑来。有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拼命与他们对打,但忽然有兵器从他背后冒了出来,他死了,死了还向我看着,好像很悲哀。我好像只有一点儿大,被抱在一个很美的女人的怀里,那女人长得有些像你,”吴婆娑说到这里看着苏我赤樱,“那女人真的很像你,苏我小姐,和你一样漂亮、温柔。她抱着我,在哭,她哭着的样子让我觉得她像是我的娘。我从没见过我娘但不知怎的我会做梦做到有一个娘。……再后来我好像一下子到了一个大城里,在一个长长的、幽幽的胡同里飞快地跑,忽然飞出一只大黑袋子把我头套住了,这时一个独臂的男人长得很像聂当,忽过来抱我,像饿狼一样要咬我颈项。但萨红袖一掌把聂当打下去了,萨红袖恶狠狠地说我要报复吴婆娑!她竟变成一个男人。这时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向我游来,要咬我!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从云里下来一把把我救了上去,但忽然两人都从天上掉进一个深达万丈的深渊,我不由发出叫声来……梦,就这样醒了!”
吴婆娑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应该到一个幽冥教无法到的地方去,到那里自开一个天地。”
“那就学虬髯客到海外去开国,也作一个扶桑国王!”伊豆豆快人快口地道。
“我担心,”吴婆娑脸上犹笼着阴影,“幽冥教要夺回它的幽冥宝典,会派护教法王来对付我。”
“幽冥教的护教法王的邪术与武功,恐怕连刀帝也未必对付得了!”
就在吴婆娑说这话时,忽听外面有了骚动。
伊豆豆不由从车窗外向外看去。
却见一个人桀桀怪笑着,从路旁直向车子扑来。
这人笑得诡异之极!扑来的身法极快。
“什么人?”
这是刀帝两大弟子的“追命公子”鄢近花在喝问。
吴婆娑神情一紧,听着外面动静。
却听外面随即响起有人惨叫倒地声、兵器发出的啸声与此起彼伏的振衣声、叱喝声。
只听“快刀”小杨的声音沉着而响亮地压过一切响声,传了进来:
“三位姑娘不必惊慌,有我们在!”
随即响起了一道苍凉的声音——
那是角声。
军中画角的角声。
【三】
鼓刀老人柳铁瓦、行者了一拍马狂奔。
两人身后都跟着两匹快马。
三马换乘,让马轮流歇力,无疑是长途急驰的良策。
柳铁瓦、行者了一两人都神色凝重。
两人仿佛在赶扑一场大火。
“唐十师弟、冯十一师弟此时可能快赶到得胜淀了!”
“但愿他们能先拦得一拦。我们在文安再接着拦!”
“我们只要拦上一阵,三师兄就会赶到了!”
“二师兄与师父,也一定会随后赶来的!”
“想不到‘快刀’小杨、乌衣道人、柳虎侯都把我们骗了!”
“敖十二师弟能神志清醒过来,说出大师兄的死因,真是神明佑我们得报大仇!”
“九师弟机警过人,随那日本忍者高手,果真探到了倭寇最秘密的消息!”
“幸亏如此,否则,师父这一生英名清誉,便葬送在那两个日本丫头手上了!”
“五师弟,前面该在什么地方打尖?”
“追风堡。”
薛泪与轩辕昆仑看着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取自一只信鸽的脚圈。
纸条上写着虽寥寥无几、但触目惊心的数字——
“倭借胡献美刺皇。九”
“倭借胡献美刺皇。”
这就是说倭寇借助胡宗宪献美女的机会来刺杀皇帝。
这就是说:被师父解除毒药禁制的日本美女苏我赤樱和伊豆豆将是刺杀皇帝的凶手!
而师父与幽冥教“鬼后”萨红袖及“风”“花”“雪”“月”四大奇门掌门人击掌为誓:
如苏我赤樱、伊豆豆真有杀皇帝的企图,则刀帝谷将力阻美女进京,直至把苏我赤樱、伊豆豆击成废人或击毙!
否则,一旦真被日本美女刺杀皇帝阴谋得逞,谷主将自杀以谢天下。
否则,四大奇门将共起讨伐刀帝谷,灭刀帝谷全门!
因此,当务之急,必须全力阻止献美宝车入京!
薛泪道:“你先赶去。令狐西笑在霸州,他两大弟子‘追命公子’鄢近花与‘天外飞月’姚悲则在泰安接应‘快刀’小杨一行,现在大概距文安两百里路,柳师弟、了一师弟定拦不住‘追命公子’与‘天外飞月’的!你先去挡上两个时辰,我随后与师父赶来。”
轩辕昆仑道:“师父正在坐关,我这就先行一步了。但愿能把他们拦在到达霸州之前。”
薛泪:“师父曾发誓如武功打不过令狐西笑,决不出山,这回出山,最好能不与令狐西笑相逢。否则,这两雄相会,龙争虎斗,鹿死谁手,殊难预卜了!”
轩辕昆仑大笑道:“以我看来,师父武功已直指‘刀劫神功’第十二重境界,距最高的第十三层境界已不远。想那令狐西笑当了官,荣华富贵之下,武功还能像师父这样日夜砥砺、苦练精修么?”
薛泪道:“你这话也是。只是我们刀帝谷已静了三十年,这一次既要报大师兄被杀之仇,又要又令狐西笑这御封‘刀帝’一较高下,正应了久静之下必有大动一语。这一动,虽不能说‘静而圣,动而王’,也不能折了刀帝谷的威风!”
薛泪目光湛然,眉宇一扫忧愁之色,显得精奇雄丽:“必要时,刀帝谷可动员经营了三十年的弟子精英,各地刀帝谷弟子齐动,江湖上又冒出一个大帮了!”
轩辕昆仑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四】
“追命公子”鄢近花一掌击出。
那来袭的怪客借鄢近花对掌之力,身子高高飘起,一掠树梢,闪了一闪,从树顶上扬长而去。
“追命公子”鄢近花面有恨色。
另一个青年武士笑道:“鄢兄何必赶尽杀绝?他既中了你的‘追魂掌’,侥幸不死,也大病一场了!”
随行的杨总管皱眉道:“点子是什么路数?”
把总姚仲虎捻须道:“我虽不知是什么路数,但这人决不是来劫人劫车的,不是来踩盘子,探虚实,就是有意来骚扰的,——可能与谁有仇想寻仇吧?”
——这把总官此番说的一番话,竟然都是老江湖的行话。
——显然,这把总官并不简单。
这时只听“快刀”小杨手里举着一把刀尖上钉着纸柬的匕首道:
“飞刀留柬的原来是幽冥教。”
“他们果然还没忘记我。”
车内,“玉笛魔女”吴婆娑冷冷道。
临到事来了,她反而变得镇定起来,眉宇间又恢复了英武之气。
“追命公子”鄢近花。
“天外飞月”姚悲。
刀帝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此时正在“快刀”小杨鞍前马后、策马而行。
这使小杨有机会把刀帝令狐的两大弟子和刀帝谷主方生死的几大弟子作比较。
方生死的几大弟子,敖断雁的骁勇、冯刚与唐亮的刚猛、“天狐”胡天的机警、巴盖天的冷厉、鄂恩的诡秘难测、原不怕的心思绵密,都给小杨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鼓刀老人柳铁瓦的乐观豁达,行者了一的木讷而精猛勇毅,“大劈山”轩辕昆仑的豪迈,“无影刀”薛泪的阴柔。
但“追命公子”鄢近花显然不同于上述七人。
鄢近花就是鄢近花。
他瘦削,目光如鹰,办事干练,作风果敢。
他武功绝高。
当那个幽冥教怪客来袭时,他距车七丈之远。
他一闻笑声即跃起,跃在路旁一处高岩上。
然后他才出手。
他扑向幽冥教怪客时,幽冥教怪客连变四次身法也未能摆脱他的扑击。
他与幽冥教怪客对了一掌。
他的招式朴实无华,然威力极大。
他一掌击出,并不再出第二招。
他从闻警到出招这一连串的反应、变化、行动,都像一只鹰。
兔起鹰落、苍鹰搏兔的鹰。
怒鹰!
饥鹰!
和“追命公子”鄢近花不同,“天外飞月”姚悲则静。
他冷眼观一切。
幽冥怪客笑声起,人现,扑击,伤人,飞刀,遁逃,和鄢近花对掌,逸去……这一切他都冷眼观之。
最后他笑,笑慰鄢近花。
这人能一眼看出敌人的强弱、来意,处变不惊,从容观察全局,不躁,不慌,不炫技,不贪功,又体察入微,一语中的,巧平同门心事。
这一种冷静的处事之风,才真可怕!
——“快刀”小杨心里这样评估着刀帝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
却见“天外飞月”姚悲放慢了马速,走在“快刀”小杨并排。
“你一直在观察我们。”姚悲道。
“你刚才接飞刀传柬的那手破暗器手法,是不是就是乌衣道人独创的‘分光捉影’?”
姚悲的目光盯着“快刀”小杨如一把刀钉住了腾挪变化的龙。
一挣脱刀就变化、逸去的龙。
小杨心下一凛:原来他也一样一直注视着我!
小杨迎着姚悲的目光淡淡一笑:
“你不观察我,怎知我在观察你?”
你不观察我,怎知我在观察你?
——这就是小杨的回答。
【五】
密室。
密室悬着各式各样的刀。
所有长的短的宽的窄的直的弯的刀组合成一组组,呈扇形排列在墙壁上。
这里有最古老的石刀、也有才出炉的新刀,这里有庄重的青铜刀、用作货币的金错刀、安南国进贡的宝犀刀,这里也有软软的缅刀、弯弯的倭刀、月牙形的波斯刀。
但所有的刀都不及供在中间的一把刀重要。
这刀无鞘、无彩、无把。
这只是一片炼作、锻成、铸就、打罢刀形的刀片。
这刀如一泓秋水静躺在刀架上。
刀前有琴台。
琴台有琴。
琴无弦。
刀后有香几。
几上有炉。
炉上插着一柱香。
香清。香淡。
香是心香。
室内地上全是细细的、银白的尘沙。
沙地细腻、洁净、平润如一张宣纸。
这就是刀帝谷方生死坐关悟武的密室。
方生死焚香,抚琴。
方生死洁净、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地滑过琴身。
方生死抚摸琴身的手充满了温柔的感情。
方生死然后拇、中、食三指轻拈起刀。
他拈刀的手如拈笔。
淡淡的、斜斜的拈笔。
方生死闭目。
方生死闭目如灵魂已出窍而去。
方生死的灵魂如有什么在牵引,远逝而去,远游天边,远游到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方生死已“死”!
方生死忽活!
但见他忽一触而醒,一醒而跃,跃在空中连翻出满空的身影!
他身子浮在空中挥刀起舞如一个得了灵感的书法家在空中疾书!
他的神情如醉如颠如痴如狂,似在大哭又似在大笑!
他狂舞狂颠顿足抢首横冲直撞,忽大悲大恸忽大喜大乐,他手舞足蹈、大笑大闹之际忽又凝神屏息浮在空中一动不动,把刀遥按在一个灵感所止的点上!
只见他身形时而如行云流水、白云出岫,时而如乱石穿石、惊涛拍岸,时而杏花春雨江南,时而铁马秋风塞北,时而千军万马沙场秋点兵,时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然后他忽然一静。
他吸气。
他如巨鲸吸水般吸气。
然后,他停止了一切动作。
他睁眼。
望向沙。
沙上有字,如满纸烟云,龙蛇竞舞,铁骑纵横——!
焚香。抚琴。琴虽存,人何在?斯人已去,琴复何琴?便有高山流水,叹谁为红粉知音?琴无弦,生无欢,年无春!人其有病,天其知否?
(人有病,天知否?)
我纵有病,谁知我怜我?便生生死死罢了,便平生寂寂无知己、死以青蝇为吊客!玉姬玉姬,如我身葬寒泉、魂断大漠、铁沙销骨,你会为我一悲乎?……
白玉姬!白玉姬!白玉姬!
人当生而尽欢、死而无憾!奈吾生有何欢、死又何憾?如你不在我身边,我便拥了江山作了神仙成了千古一人又有何乐?
玉姬,我恨天!恨命!恨让你变成令狐夫人的一切!
我哪一点不如令狐?
我哪一点不如令狐?
我恨,恨为什么我是‘天刀’方残生之子而不是大将军令狐国宝之子?我如是拥有荣华富贵的令狐西笑,玉姬怎会嫁进侯门,嫁进侯门,“一入侯门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一入侯门深似海,
从此萧郎是路人。
玉姬玉姬不知你午夜梦回小楼独倚听笛月下可曾心头掠过故人的影子?
玉姬玉姬,我要练成绝世的刀法我将向你的夫君令狐挑战!我将证明这世上谁配作刀帝谁配作你英雄无敌的郎君?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岂局促如辕下驹?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儿女情应长,英雄气怎能短?!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令狐西笑,我要出谷,与你一较高下!
乘风破浪会有期,直挂云帆济沧海!
……
字,铁划银钩,磊落胸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其间龙飞凤舞、枯藤绕树、惊蛇入草,雷奔电闪之妙,妙不可言!
——这些字,都是方生死适才凌空飞舞时,遥以刀为笔,凌虚镂刻在乎沙浮尘上的!
方生死有山东徂徕山铸刀大师朱墨生所铸名刀一把,刀名“镂尘”。
他那些字,就是以“镂尘刀”凌空书写在沙上的。
方生死伫立良久。
他观字。
他看完“海”字那最后长长的、苍劲的一笔回环之笔——那一笔带着飞白,含着顿挫,一波三折,极尽阴阳之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眉舒目朗,心平气畅。
然后,他温声问:“门外可是阿薛?进来吧!”
他随即一口气吹平了尘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