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yqiang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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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14-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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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夏城夏军大营,次日黎明。
于弥部小帐主于弥菩萨奴吃饱喝足之后,在军直杂役的侍候下,穿戴好重达 近百斤的两层瘊子铁甲,背对着刺骨呼啸的寒风,缩手缩脚等着前军车队正行将 嵬名泺的点集。
于弥部乃是在黑山威福军司所辖的黄河以北的午腊山地区生活的党项部落, 地理上属于右厢河内兵的范围。黑山威福军从所辖族帐兵力上来说在西夏诸军司 当中实力数一数二的雄厚,可以动员超过七万人的壮丁男子,但是常年驻扎夏辽 边境,对面便是辽国的西京道,几十年不打仗的生活也使他们成为西夏国内实战 经验最少的军司。
此次大夏东征,黑山威福军动员了将近六万人从征,大部分被分配到了韦州 和平夏的偏师之中,在御营之内随军的,乃是其中拣选出来的精锐二万余人。于 弥部在河套北部地区素来号称善战,故此获得了追随夏主的资格。而于弥菩萨奴 乃是于弥部内有名的勇士,故此被点名前往对垒车部队效力。
如今围城日久,连日激战,对垒车上的弓箭手基本都折损完了,军中不断征 募敢战士上去充任弓手。他于弥菩萨奴因为勇名素著,也被上司派了差事。
现如今谁都知道对垒车上的差事不好做,于弥菩萨奴不由的摸着颈上的念珠, 口中默念佛经祈求保佑。他对于佛教的信仰可是非常虔诚的,当年攻打金明寨, 他随军出征,独自缴获宋人兵甲器械十车,按照景宗皇帝立下的规矩,缴获各类 器物总数超过一千五百件的,便可算是奇功。他这个小小帐主立下奇功,挣得了 勇捷功臣号,银碗五十两,器甲杂货三车,还被赏了军直三十名,不知羡慕死了 多少大将。
一发成为族内的财主,开始学会享受生活的于弥菩萨奴当然开始珍惜自己的 性命。此次随征,也多是出工不出力随大流磨洋工,以性命为先。初战大溃败其 中就有他的份儿,为了保命连朝廷发给的长生马驼都给丢了个干净。
按西夏军法,朝廷一旦有军事行动,从各部族点兵,朝廷是不负担粮饷兵甲 的,一律由士卒自备,士卒收入全靠战场掳掠和功赏。朝廷仅发给马驼各一,登 记造册,号长生马驼,战事完毕朝廷收回。若是马驼折损,是要士卒个人赔偿的。
于弥菩萨奴虽是帐主,但是仍属正卒。此次驼马都丢了,战后难免破财赔偿。 这对于刚过了不久舒服日子的于弥财主来说,着实肉疼的紧。故此满脑子都是想 着如何将损失补回来,此次上对垒车倒是比抬着云梯攻城要安全一些,而且看情 形,此战大夏定是稳操胜券。昨日上司已经传令,决战破城便在今日。若能破城, 他们这些车兵想来也是有功劳的,若能赶上破城大掠的美差,说不定还能再建功 绩……
他想着,却觉得今日寒风着实刮得紧,呜呜怪啸,冷的透心透肺,不禁打个 寒战。不过寒风虽大,却是顺风,对射箭却是有利。他看看天色,好大的晴天, 日头当空万里蔚蓝,寒风似乎将云彩全都刮的不见踪迹。
他等了好久却觉得风力渐强,周围的幕竟有些在风中摇摆,他的那些军直杂 役们纷纷钻出来,等着跟他这个主人同进退。
「把这些个幕好好扎一下,今日风大,需仔细了!马鹞子,过来。」
「官人有何吩咐?」一个穿着破烂铁甲和狼皮袄,背背药弩,手持重铁叉和 大盾的光头壮汉凑过来,这厮头面上纹着一只鹞鹰,面相凶恶,身上肌肉发达结 实雄壮,疤痕处处,看得出是个勇猛惯战的力士。此人原本是个汉奴猎户,能与 狗熊相搏,在他的私兵当中,勇力当之第一。
「洒家有差遣在身,离不得岗位。今日仍是你带队,待城破之后,莫要迟疑, 只管入城去抢,抢的越多越好,你可晓得了?」
「官人这里,可留些人伺候?」
「不必,全都去。洒家只在此等你们回来便可。」
「小人领命。」
他的杂役们开始干活和整理兵器衣甲,周围的正卒们看这位同僚竟有如此多 的军直随侍,想来是个财主,各个面带羡慕嫉妒。西夏军制,官府点兵时一帐户 出男丁二人,一正一负,称一溜。二溜为一抄,四人同住一帐,设帐主一名。现 在是三人一帐,两正卒合用一负担。只有正卒才能住「帐」,其余随军的家丁杂 役刑徒只能住「幕」,合称帐幕。
于弥菩萨奴所住的帐中算上他共有三人,还有一个正卒和一个负担,那正卒 却是属于骑兵,此时和那负担牵了马却往旁处去了,他的帐周围的幕却有十余顶。
在人多就是力量的西夏国内,这便是实力的象征。因为军直杂役属于士卒的 私兵,也是随主人上战场作战的,人越多越能保护主人安全,胜利的时候人多抢 的战利品也就越多。待到点名的旗牌官们到来,大营之中已经处处人山人海。
强劲的寒风吹卷着战旗扑啦啦飞舞,扫过人群,扫过山野大地。今天风大, 卷的满地灰尘草叶乱飞,伴随着刺骨的寒意。似乎无尽的人海之中也起了阵阵波 浪。无数的刀枪铠甲,银亮亮的反光,宛如波光粼粼的浪潮。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决战了,那满城的奴隶财货就等着人去抢了!强劲的寒 风也吹不凉人们心中的狂热。于弥菩萨奴果然又被点名,领了腰牌口令,前往前 阵对垒车处。
待到得前阵,却见今日大军竟是亮了全队,人马密密麻麻排列着看不到尽头, 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人潮。决战之日,果然精锐尽出。看样子,不下五七万人 马出阵。无数旌旗号带随着大风飘扬,好像旗帜的海洋遮蔽了大地!
远处的山上,皇帝的黄罗伞盖出现了。如山似海的无边人潮开始起伏呼号, 山呼万岁。人潮的涟漪荡漾到这边,所有人都跪下向皇帝所在之处高呼兀卒威武! 刀枪挥舞,反映光辉,阵阵银亮亮的寒光浪潮耀花人眼。
反观宋人的城池,现在还在苦战之中,无数西夏兵马仍散布城下,与城上弓 弩互射。大量长梯七零八落在城下,处处死尸,城外数处火头仍未熄灭,城头处 处冒着黑烟。昨夜一夜攻城,挑灯夜战,直到刚才都没有停止过。
那列头车已经被完全毁坏,所有的屏风牌都已碎裂,头车则给烧成了焦炭, 后面的十余列緖棚也多有损坏。周围是燕尾炬的残骸,还有游火箱、滚木雷石, 宋人不知道往这里浇了多少火油多少守城兵器集中轰炸,才把这列头车给烧毁。
但是头车的残骸已经深深陷入城墙,这一夜之间,至少在这头车被完全摧毁 之前,城墙已经给挖了一个巨大的窑洞,不知道再挖多深就会挖透城墙。
上面的宋兵已经打不到那些躲在洞里的夏兵,于是就拼命往下面扔引火之物 和倾倒火油,把夏兵都烧死在里面。焦臭的人肉烤熟味道弥漫四处。但是仍有密 密麻麻的的夏兵试图往这里集中冲击,那个城墙上的大洞穴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 希望,尽管宋军筑城术天下无双,尽管平夏城的夯土号称比石头都硬,但是他们 认为再加一把劲就能把城墙挖透。
但是城上宋军的箭雨始终不停,夏兵很难再冲到近前,被射倒的人越来越多, 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一地,接着又摞上一层。那些该死的神臂弓,即便迎着风也有 足够惊人的杀伤力,西夏人在这种武器面前实在是流了太多的血足够把平夏城周 围的土壤全部侵泡一遍。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很多人已经开始打哆嗦了。而那些还在战斗的人, 动作也明显的迟缓下来,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远处的中军官骑着马高举令旗自中军处奔驰而来。各车的押队开始大吼: 「上车!都上车!」早冷得要命等的不耐烦的士卒们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呐喊, 各自举起兵器吼叫,一时之间好像万马奔腾般的巨大音潮席卷大地,激扬九天。
无边无际的人潮开始涌动,这些天来他们早已视这些对垒巨车为天神祝福的 祥瑞之物,是天神引领他们走向胜利的象征,是他们的主心骨、精神支柱,只要 有这些巨车在,胜利最后一定属于党项人!
一队队穿着铁甲的壮士们手持大弓开始鱼贯登车。车下面,黑压压的人潮人 山也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数十万只脚踏过地面的感觉,似乎整个大地都像滚雷 以一样的颤动。于弥菩萨奴颤颤巍巍的顺着木梯往上爬,在大风之下感觉车体摇 晃得厉害。
他前面爬的人也有些站不稳,惊呼不断,好在下面无数只手脚紧紧扶着车体, 倒也无妨。
今天的风实在好大,刮得这巨车似乎摇晃的比平时厉害。没关系,按照以往 的经验,平时有风时这车体也摇晃不稳,只要人都上去了万斤重量压上,就没事 了。今天风虽然比平时大,但是应该也没什麽问题。只是这寒冷实在令人难熬, 身上披挂的铁甲冷冰冰的,寒风顺着衣服缝往里灌,冷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终于到了顶台,却见足能容纳百余人的巨大顶台上,没一个人站得稳便,每 个人都是紧紧攀着旁边能固定的东西,此刻风也不停,而且越到上面感觉风力越 强,车体摇晃的幅度更厉害了。这要是站不稳摔下去,不死也是残废,谁都不敢 冒险。每个人口中都在大骂这倒霉的大风快点停。
号角声响起,这是中军向对垒车部队发动攻击的信号,沉闷的号角好像牛吼, 震荡着天空,在大风之中,似乎显得有些缥缈。
押队是个贺连族的首领,也是壮汉一条。听的号角之声,只好无可奈何的松 开栏杆,在风中努力站稳身形,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去,结果这一箭飞得难以 想象的远,越过城头远远的落进城墙之内了。众人一阵惊呼,要知道平时这等一 石弓根本射不了这麽远,能射这麽远的大概只有宋朝的强弩能够做到。
「顺风!顺风!」那押队欢喜的大喊,顺风放箭乃是战场大利,今日决战, 竟然老天爷也帮忙!其余众人一看纷纷送开攀扶之物,互相挤靠着站在一起。近 百人勉强排出一个方阵,将顶台的空间完全布满。
于弥菩萨奴站稳,排在第一排,手中大弓拉满,松弦放箭,在风力的作用下, 上百枝劲箭齐射而出,好像一阵黑雨呼啸着笼罩城头,对面城头宋军躲在皮幔之 后,但是悬挂的皮幔累搭也被大风吹得歪七八扭的乱摆,在这一片箭雨之下,好 几人中箭跌倒,宋兵顿时一阵大乱!平夏城头,宋军一侧。
城头上此时处境堪忧,韩月被迎面的大风刮得抬不起头,随风而来的箭雨更 是要命,风力加强了箭力,宋军的旁牌动辄被穿透,甚至连铁甲都挡不住。而反 击的效果实在令人泄气,迎风放箭疲软无力,根本飞不到对方近前。而神臂弓部 队又被调走,对方的乱箭却是嚣张的一阵紧似一阵覆盖在城头,不断有人中箭受 伤,己方却无法还击,处于单方面挨揍的地步。
被冷箭射伤的人已经多达数十人,民夫们抬都抬不过来,却没有办法伤到西 夏一人。所有人都在诅咒这该死的大风,所有人都在问神臂弓部队为啥还不来?
但是今天郭太尉也一反常态的将所有的兵力全都调动了出来,除了神臂弓部 队不知去向,所有其余部队包括休息待命的全都在城下集合,上面伤亡一人立刻 补上一人。所以伤亡虽重,但是兵力还是够用的。但是韩月知道这种补充其实只 能弥补表面的不足,士气的受挫是不可能弥补的。
如今这种单方面挨打无法还手的境地对于士气的打击是沉重的,再不想办法 找到有效还击的方法,甚至可能会不战而溃!
士卒们不怕死,如果叫他们和西贼面对面拼刀子直至死去他们不会皱一下眉, 但是这种单方面挨打不还手的死去,他们是接受不了的!经过连日昼夜激战,士 卒们生理心理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若再加上这等不利天时,士卒的心理变化谁 也预料不到!
「老天爷也在帮西夏人!是不是老天爷要我们输?」一旦这等念头在士卒们 的脑子里形成,那就是最不可救药的情形出现!到时候的局势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对面的号角声低沉而浩荡,响彻天地。韩月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似乎目所能 及的整个陆地都活动了起来,密密麻麻无边无际铺满地平线的兵马人潮开始向前 推进!带起满天的黄尘,而这黄尘被狂风漫卷迎面而来,竟像是那无边无际的军 队阔步推进所释放出来的无边能量,那大风,似乎就是被那人山人海推出来的!
西贼是要准备决战了!而周围所有宋兵都是面如死灰,眼神里透着绝望和疯 狂。当官的必须赶紧想办法了!否则今日只怕城池难守!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一直趴在弩台上的种建中,却见种建中趴 着趴着突然跳了起来,满脸惊异的指着外面。同时身边也想起阵阵惊呼:「西贼! 西贼!怎麽回事!?要倒了!要倒了!」
韩月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仿佛意识到了什麽,回头看。眼前的景象实在 让他惊呆了!
那些巨车高塔之上蒙着的牛羊皮所作的巨大皮幔,原本是蒙在车上沿边固定 着用来挡炮石箭矢的,此刻被风刮的强劲荡鼓了起来,巨大的风力完全兜在了车 上,那不知有几万斤的巨大车体在这股力量下竟然频频倾斜摇摆,不时有人落下, 引得人群上下阵阵惊呼。
他突然记起自己似乎见过类似的情景,没错,那还是自己继承孙二娘遗志, 寻找方腊的时候,那时自己曾前往江南,在那闷热潮湿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杭州之 地,在那里自己见识到了所谓的大海,那一望无际波涛起伏的大海,以及南朝在 那大海上行驶的庞然巨船。
那好像木头城堡一样的巨船上挂着的好象山一样巨大的布,远远看去就像一 座座白色小山在大海上破浪前行,那些白云般的巨大的布能让那几十万斤重的庞 然大物在海上依靠风的力量前进。没错!那种东西,叫做风帆!
而夏军部署的巨车,全在西北两面。以正面应敌的位置来说,乃是前左右三 面布有皮幔,后面面对自己人一方不设,露出车体内部梯台以供人上下。这在平 日,确是令对手无机可称,可是今天,天降西北大风,可就大大的不妙。
风自西北来,强大气流全都从后面露空的一侧灌进,将其他三面从里向外鼓 荡起来。
眼前那些巨车之上被风鼓荡而起的巨大皮幔,就像是巨大的风帆一样,在大 风的呼啸之下,鼓的满满的,并开始产生巨大的动力拉扯车体。这些巨车在这些 风帆的鼓动下,左摇右晃,移动愈加剧烈,眼看就要站不稳了!
「倒!倒!倒!」
不知道城头宋兵之中是谁突然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瞬间汇成了万众怒吼的 洪流!
在这震撼天地的怒吼声中,那好象巨塔般高耸如山的怪物,在可怕的轰鸣声 中,倾斜到一定程度,终究一点,一点,颤抖着参天巨躯被那巨大的风帆缓慢扯 倒,就像一座小山突然坍塌了一样,缓慢而沉重,大地都在抖动!
车上的人好像天女散花一样自半空中纷纷摔落,巨大的车体砸在地上上的人 群里掀起无尽尘埃,不知多少人被砸死,不知多少人摔死,周围的人群好像蚂蚁 群一样四散逃开,惊呼哭叫之声顿起!
接着是第二台、第三台。在如同山崩崖倾的末日景象面前,整个战场似乎有 一瞬间全都寂静了下来……
北面高坡之上,西夏君臣皆被眼前景象惊呆,继而乱成一团。而他们周围的 数以万计的侍卫军卒,也全都被这可怕的难以置信的景象震惊的发出阵阵惊呼。 这是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就像有无形的、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将西夏的那座座巨车推倒在地,而宋军 甚至都没有展开攻击。这是神仙也在帮助宋军吗?从高坡这个角度看还看不太清 楚前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能看到巨车连续倾倒了好几座,剩下的都被无形的巨 大力量推动得摇摇欲坠。
乾顺几乎是从御座上跳了起来,大风吹得他的衣袍胡乱飘摆,但他也顾不上 整理了。周围的大旗扑啦啦飘动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用手一把扯开。指着前方的 乱局,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这是……这是……怎麽回事?!」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面 带狰狞,几乎是吼出来的。
而他的心里,则是更加的震撼。西北大风起,大军必败!这是神仙术吗?这 等简直可称为天塌地陷的大灾难,竟然能未卜先知?唐将军难道真有鬼神莫测之 机?三分做戏,七分惊讶。
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来,也没人有心思观察夏主的心思。所有人都已经被震撼 呆了,包括观战的仁多楚清。他一直弄不懂唐云离去时送他的那句话到底是什麽 意思,只是以为宋军会趁大风施展什麽计策,他一直好奇,什麽秘策能够让宋军 在此绝对劣势下反败为胜。除非诸葛孔明再世,但是诸葛孔明千年来也只有一个。 没想到,就只是大风而已。
宋军什麽都不用干,只是单纯等着大风替他们收拾西夏军。不费一兵一卒, 等着西夏自取败亡。这场战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西夏与东朝的对抗,已经 使西夏衰弱到了这个地步?宋军甚至不用打仗,只靠一阵大风就能击败西夏?
那一座座巨车倒塌的震撼,就像一座座山峰的坍塌。真是完美了诠释了「兵 败如山倒」。这是天意吗?
更可怕的是,这如果真的是天意。那麽那个唐云是如何预知的?一个地位低 下的宋朝奸细能够预先看出的事,西夏这麽多人老成精的英杰之士却看不出?
难道真的是天不兴党项?不管是不是老天爷的旨意,仁多楚清已经意识到, 平夏城之梦此刻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偷瞧了一眼梁太后。却见这位西夏最高统治者,当今天下 最有权势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沉着。她满面惊容,双手扶着御座的扶 手,完全对突然发生的灾难给弄懵了。
等她明白过来之后,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她扭头瞪着嵬名阿埋,说话的语气 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惊恐无措:「嵬名阿埋,这是怎麽回事!?此刻嵬名阿埋也懵 了。
今天虽然风大,但是他却没想到大风居然能把那麽巨大的巨车给掀翻。那可 不是纸糊的玩具,是实实在在的几万斤优质木材铁料打造出来战争兵器。
身为西夏名将,嵬名阿埋打了一辈子仗,战争经验可谓丰富无比。但是他的 战争,一辈子只局限在黄土高原之上。他打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河西,他见过的 最大的河流就是黄河,他从来没去过中原,也从来没见过宋朝的那些能在大海之 上乘风破浪的风帆巨舰。
虽然在兵书之中读到过中原的水军战船都有风帆,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实物, 也不知道这些风帆究竟起什么作用。对于一个国土大部分都是山丘黄土沙漠的内 陆游牧国家来说,水军什么的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对于嵬名阿埋这样的实用主义者来说,凡是对于西夏来说是无用之物,他都 毫无兴趣。西夏也有船,但是西夏军队对于船只的理解只是一种搭设浮桥的工具 而已。那些船如何在水上行走,是何原理,没人有兴趣了解。
让一个从来不知风帆为何物的人能认识到那些巨车有何隐患,实在是强人所 难。此刻他明白了,但是已经晚了,灾难已经降临了。风没有那么大的时候,那 些高车就有过不稳的迹象,但是他觉得那不是大问题。
那麽多人聚集在上层顶台,一名壮士批两层铁铠,加上兵器便重达两百余斤, 一百人便是两万余斤。凭空增加两万多斤的重量,巨车头重脚轻之下必然不稳。
原本那些巨车是有机会用土石压牢底座的,但是因为自己的命令又给取消了。 西夏军队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武器,他们对于建筑重心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甚 至连嵬名阿埋自己都比较模糊。
此次的灾难之中必然也有这样的因素,自己原本以为这些因素都是可以克服 的。结果没想到大风一起,这些影响竟然会变得如此明显如此致命。但是梁太后 让他清醒了过来。
「太后,今日突起大风,于我军高车不利。臣当下令各军即刻以土石压住战 车底座以固其势。再砍断皮幔……」嵬名阿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 梁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快去做!休得啰嗦!」
「遵旨。」
嵬名阿埋转身上马,对身侧中军旗牌诸将校大声传令道:「传令!各车立刻 砍掉皮幔,将土石压牢底座。各军各部定要将那些高车扶定,敢再倒一辆,就地 处斩!」话音刚落,却见前面轰然又倒一台,漫天扬尘,哭喊连天。嵬名阿埋急 的目瞪欲裂,催马直奔前阵。身后数十亲兵慌忙打马紧随其后,直跑下去……
此刻,前线的人群已经完全被恐慌混乱紧紧摄住。于弥菩萨奴此刻身处高空 之中,狂风呼啸,车体在风中不停地剧烈晃悠,发出恐怖的关节摩擦声,别说作 战,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他死死抓住木头围栏,慌得头晕目眩。再看其他人, 简直惨不忍睹,惊呼乱喊,面无人色,在不大的空间内数十人挤挤撞撞,随着车 体的摇摆东倒西歪。眼看着一个人惊叫着甩了出去,凌空而落。
所有人都慌了,彻底的慌了。有些人发疯似的拼命对下面狂喊,让下面的人 扶住车体,但是喊着喊着自己也飞了出去。
没有人能想到今天会刮这麽大的风,但是更大的风沙他们也见识过,大漠中 的沙暴更厉害。然而就是这不算特别大的风居然刮得车都快翻倒了。但是谁又能 想到大风居然能把沉重如山的高车掀翻?没有人想得到。但是眼看着旁边轰然又 了一台,接着又是一台,掀起无尽烟尘,大地都在震动,成堆人群被砸死压死摔 死,恐慌已经不能让人正常思考。
所有高车上的士卒都想尽快逃离这个危险之地,能挑选上高车者多是武艺出 众之辈,不少人吓得丧失理智,仗着武艺硬从上面直接往下跳,但是高度过高, 不摔死也要摔伤。下面也是乱哄哄的人群,穿着坚硬铁甲连摔带砸,每一个下来 都能砸趴下一堆人。
不少还仅存些许理智的希望通过楼梯上下,但是此刻车体摇晃得厉害,根本 走不稳,想逃命的人拥挤在楼梯处,挤来挤去谁也下不去,反而不断有人跌出顶 台之外。偶尔下去一个,都是滚着下去的,侥幸能从上面逃下来的都是鼻青脸肿。
于弥菩萨奴算是这些人当中罕见的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了,在一片惊呼恐慌之 中,他已经注意到搭在车体上的巨大皮幔兜风兜的厉害,风兜在上面产生巨大的 力量,足以动摇巨车。
这就是元凶!罪魁祸首!
这些皮幔巨大无比,是用数百张牛皮羊皮拼接缝纫出来的,分好几层,用铁 锁链固定四周,封住三面。他虽然不明白风帆产生动力的原理,但是他在生死关 头脑袋开窍,敏锐意识到只要赶紧破坏了这些东西,摇晃肯定会减轻。
他拼命用一只手攀住围栏,另一只手企图掏出短刀。但是姿势别扭,怎么也 拔不出鞘。心急之下用力猛拽,结果虽然成功拔刀出手,但是却不慎割伤了自己 的屁股,疼的头顶冒汗。他用力攀住木栏,冒险把身子探出去,拼命用刀乱砍固 定皮幔的铁链,砍得火星迸溅,却不能得手。
他急的眼睛喷火,眼见附近巨车上也有人同样举动,趁着倾斜攀出去砍割那 些皮幔。于是有样学样,身子竟然完全探了出去,此刻车体倾斜,他反倒还能保 持平衡。奋力用刀猛割皮革,几下就划得稀烂。他心中大喜,一面划割一面大喊: 「砍掉皮幔!砍掉皮幔!」
不过此刻能像他一样保持勇气奋力自救的人真的不多了,多数人都是想争相 逃命,跳楼者不断。少数几人想效仿他,却未能成功,全都失足跌下。
此时大风越来越狂,巨大的风力完全将「风帆」扯至极限,车体在巨大的拉 力下此刻已经处于半倾斜状态,马上都会坍倒。于弥菩萨奴攀在车壁上,正待挥 刀,却觉得巨大的力量在脚下猛的下沉,狂风如山堵墙而来,接着就是惊呼声四 起!
无数的身躯扛着,无数只手脚拼命撑着扶着,但是在大自然之力面前如同螳 臂当车。巨大的车体势不可挡的被风帆拉扯倒了下来,庞大的阴影、轰然声势如 同泰山压顶,那无数的人努力顽抗的力量被轻易而举的压碎了,甚至都不能让倒 下之势缓上一缓。
于弥菩萨奴的脚下虚不受力,几乎变空了。完了!翻车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拼尽最后的力量脚尖猛地一点,借力跳了出 来,接着直往下面人堆里摔去。他从空大喊,当真幸运之极。他的那些军直杂役 们并没有抛弃他,竟然就在附近,眼见他摔了下来,数十只手高高举起,居然硬 生生的将他接住了。不过接住是接住,也砸趴下了好几人,有一个人双臂骨折, 疼得倒地不起。
死里逃生的他当真是惊魂未定,挣扎着爬起来,却见眼前混乱景象跟世界末 日差不多,大风已成狂风,吹的飞沙走石,在这样巨风之下,巨车垮倒荡起烟尘 漫卷,摔下来一堆人惨叫着爬不起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被压在下面成了肉酱。
而远处,那些高耸的巨车一台一台的被狂风掀翻,有些撕裂的牛皮幔甚至漫 天飞舞。而他们这些主力部队还未参战已经全军大乱,前面那些战斗了一晚上的 夏兵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已经全线溃败下来。
完了,完了……
于弥菩萨奴心中一阵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这是做梦吗?这是真实的正在发 生的事吗?这是只有最可怕的噩梦之中才会有的末日灾难景象吧?
此时处处眼见皆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混乱景象。曾经威震西域的大夏军 队,现在竟已成了这幅摸样。
一个国家亡国时的末日景象,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马鹞子慌里慌张的过来大声问道:「官人,现下该当如何?」
于弥菩萨奴本能的想逃跑,现在不跑,等待会宋军出城之后就跑不了了。现 在最重要的是推下去重整旗鼓,再不退无异于自杀。这等天赐良机,宋军是绝对 不会放过的。但是临阵脱逃,他又不敢。上次河内兵大败,被皇帝砍头的大将有 好几人,那血淋淋的人头现在还挂在军营内示众。
但是周围的人,虽然乱哄哄黑压压的足有几千之众,但是于弥菩萨奴从他们 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斗志,有的只是迷惘和惊恐。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乌合 之众都比他们强。
这样的团体前去进攻宋军的坚城,无异于送死。只会给大夏带来更大的失败 和损失。于弥菩萨奴正在惊慌犹豫之间,却见身后喧哗不断,数十骑如风般驰策 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大夏武将之首,六路都统军嵬名阿埋老令公。
却见嵬名老令公双目尽赤,须发皆张,状如凶神恶煞一般。待到得近前,却 见四周巨车在狂风之中不停轰然倒下,局势没有因为他的命令产生任何好转。他 拔出宝刀,却要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见遍野皆是巨大的木车残骸 横七竖八,此刻孤零零的只剩几座高车仍在狂风中挣扎。
他伸手欲抓,虚抓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抓住,待到最后一座高车终于也被狂风 沉重的掀翻在地之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马背上。
大事去矣……
平夏城头。
宋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夏的最后一台高车也轰然坠倒,西贼的人潮 好像蚂蚁群一样四散逃开,开始的呼喊早已停止,城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天地之威给惊呆了。突然,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欢呼,接着 整座城池都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
人群之中,种建中虽然素称智勇沉稳,然而毕竟年轻,此刻也兴奋的忘乎所 以,手举大弓仰天长啸。他只是预料到了今天大风会有对战局产生大影响,但是 没想到竟是如此一扫而空。抬眼望,却见城楼之上郭成的身形犹如磐石坚稳,但 是也是面带激奋神色,抬臂疾呼。
种建中没有听到他在喊什么,但是渐渐地,他周围的人都将声音汇聚在了一 起,万众振臂高呼!
城外,嵬名阿埋呆坐马上,看着周围那些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士卒们。心中知 道,此战已经完了,大夏输了。那些高车的倾倒虽然压死摔伤死伤的士卒并不多, 最多几千人。但是士气的打击实在太过沉重,此刻这些夏军士卒们已经完全丧失 了斗志,人再多也没用了。
自己倾尽心血策划出来的史上最大战略,就这样化为泡影了吗?他勉强打起 精神,试图收拾残军,以防宋兵出袭。但是在风声中,隐隐听到对面传来的呼喊 声。
「天亡西贼!」
「天亡西贼!」
「天亡西贼!」
他越听越怒,正待有所动作,却自半空中一点冰冷水星飘落面庞,他用手一 摸,惊异的看着半空,却见狂风依旧,阴云不知何时再次充盈天空,冰冷雨雪却 是随风漫卷而至,顷刻之间,冰冷的雨夹雪笼罩了整个天地世界。
下雪了?难道真是天意?当真天亡我大夏?嵬名阿埋的身子猛地一震,怒目 圆睁,张口哇的喷出一口血,接着眼前一黑,栽倒马下……
远处高坡之上,西夏御营此刻已经微微有些骚乱。
突如其来的狂风和雨夹雪席卷大地,天地皆笼罩在寒冷风雨雪之中。那些素 以军纪严明著称的兴庆府卫军和六班直侍卫们,担负列阵拱卫夏主和太后的重任, 即便顶风冒雪也不敢轻动,身上衣甲不多时便已湿了,铁甲之上尽是雪水浸透衣 袍,狂风一吹,那刺骨寒冷简直要把人冻成冰棍,当真是生不如死。
生理上的艰苦还在其次,心理上的震撼则更加动摇他们的意志。
他们虽然在后方布阵,但也不可避免的被前方的大败所波及。本来谁都没有 想到今天会失败,谁都没有心理准备。但是失败却来的这麽快这么突然,一阵大 风摧毁了西夏胜利的希望。
看着前方那黑压压的人潮漫山遍野溃退的景象,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震撼,让他们终于也站不住了,心生疑虑之下,原本严整的阵势开始出现骚动, 接着就像瘟疫一样传播开去,各级将领拼命弹压,行军法连砍数十人脑袋,总算 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但是他们的心里也没底,这场战役,大夏真的大势已去了吗?
御营内,梁太后此刻已完全失去了冷静,张大嘴巴面容扭曲却说不出一个字, 身子颤抖前探傻呆呆盯着前方,盯着那溃退下来的无边人潮,盯着那好像怪物坟 场一样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巨车残骸的平夏城,盯着那城头上飘扬的宋军旗帜,整 个人几乎化为了雕像。
乾顺此刻也是一脸惊呆之色,傻傻的站在旁边不说话。
良久,他才木然的环顾左右,像是自言自语道:「败了吗?就这样……全都 没了?」
周围的臣子们没一个敢回答的,此时的皇帝正处在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的时候, 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一句话说错,搞不好立刻就被推出去斩首了。
「谁让他们后退的!临阵脱逃!罪该万死!继续给朕攻城!我们还有那麽多 将士!没了巨车难道就不会打仗了吗!?」
乾顺面容扭曲,放声咆哮。周围立刻跪下一大片重臣,至此大败之际,也没 人再有心思分什么党派之争了,此时军心已乱士气已泄,正是兵法上所谓「三军 夺气」的时候,若再强行驱赶士卒们送死,弄不好会激起大变。到时候,谁敢负 上这个责任?
「皇上,不可啊。我军士气受挫,此时不宜进兵,请皇上开恩准许将士们暂 时后撤,重整旗鼓以便再战。」卓啰和南监军司大首领莫藏理首先叩头进言,他 是经年老将,早看出此时情况不对,这时候迎合皇帝,只会导致更大的失败。这 不是内斗的时候,必须实话实说。
他这一领头,其余重臣大酋们也纷纷进谏,都是苦劝皇帝不可冲动。有的人 更是叩头流血,泪流满面。乱哄哄的场面,令乾顺也不知所措。但是这纷乱场面, 终于被梁太后制止了。此刻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冷静的似乎不像人类。
「嵬名阿埋呢?他为何不来见驾?」
众臣子顿时平静下来,面面相觑。对呀,嵬名阿埋哪儿去了?这老家伙身为 主帅,整体战略由他一手策划,兵马调动皆由他随心所欲,还亲自跑到前面去督 战,结果却是这个结局,他得出来做个解释。尤其是那些被编入炮灰部队的部族 首领们,他们的部族实力在战斗中都受到了很大损失,早对嵬名阿埋恨之入骨, 此时趁机落井下石,这个黑锅必须由他来背!
不多时,前方的消息总算传来了。嵬名阿埋在前线督战时,为败军所裹挟, 急火攻心,吐血坠马昏迷不醒,此时已经被亲兵救回,已无能力再掌控战局。
主帅也倒下了!?
众人都觉得心中的一根柱子突然间坍塌了。
「退兵吧,此刻风雪突来,将士疲敝,已无再战之力。传令各军各自退回营 盘,无令不得轻动。中军护驾回军没烟峡。」梁太后此刻平静的可怕,淡淡说了 一句。「派人前往东山传旨,令妹勒都逋即刻前来御营,代理嵬名老统军之职节 制诸军,抗旨者夷三族。」
没烟峡?重臣们皆为之一愣,没烟峡乃是西夏边关。此战既出,大营皆在宋 境,战至今日,太后从没有回过没烟峡。
现在,是不是太后已经接受了战败的现实,准备为处理善后做打算了……
*** *** *** ***
熙宁寨境内群山密谷之内。
那处秘密的山洞口处,此时倒是热闹。寒冷的西北风中,数十人穿着打扮好 像普通百姓,但是都是手持刀枪弓箭,忙碌的走进走出,将那些大箱子一个个的 抬出来放在洞口的空地上。外面那些碍事的草木早被清除,已然堆积了不少。
虽然天气很冷风又大,但是这些出力的人各个脸上冒汗。
童贯此时在大风中也不觉得冷了,裹着厚厚的棉袄趴在这些箱子上,抚摸着, 这都已经过了几年了,这些木头箱子在野外放着,有些地方已有腐朽的痕迹,但 是总体上还是完整的。
旁边的杨烈和苏湖冷眼在一旁看着。杨烈乃是绿林飞贼出身,对于军伍之事 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想赶紧弄完了回去。现在何灌的军队已经出发,而这附近随 时可能出现西贼兵马。西贼毕竟有好几万人呢,乡野中一散,说不定啥时候散兵 游勇就会逛到这里来。
而苏湖则是一言不发,眼神也是冷冷的。
他用刀砸开一把铁锁,掀开箱子盖。却见里面用油纸包裹着的弩机却还是新 崭崭的。他取出一张拿在手中,分量好沉。而且弩臂很大很长,比一般的弩要大 得多。上面有非常精巧复杂的机关绞轮和机簧弩槽,但是没有上弦。
这就是我大宋扬威洪德寨的神兵利器「神劲弓」。比神臂弓更加厉害的武器。 还有更里面的那威力堪比九天霹雳据说能开山裂地的虎崩大火炮,这火器据说停 产了,因为一种名叫火砂的稀有矿藏绝产了。这能有多少?好几百?这是足够毁 灭整支军队的强大火力。
这些年听说军器监的神劲弓也已经停产了,因为材料稀缺。现在的神劲弓是 消耗一张少一张,可是自己的眼前这有多少张,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个十张是没问 题的。眼前的箱子至少有上百,也就是上千张神弓,这要是上交给朝廷,得是多 大的功劳。
他拿出一根弩弦装上,手板机关竟然并不费很大力量就能上好弦,这等精巧 的设计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以前的强弓硬弩,都得臂力很大的士卒才能使用, 这也就是为何军中武艺特别重视力气,神力之人通常被认为是武艺高强之人。但 是这个神劲弓,显然一般的士卒也可以使用。
他抽出一根木羽点钢箭插入弩槽,然后瞄了又瞄,大风之中不宜瞄准,只找 了个比较近的五十步开外的一棵老树,心想着射一箭试试。嗖的一箭,快的惊人。
不少眼力好的也只看到了一道影子一闪,也许是射程近,狂风几乎没有对弩 箭产生影响,一道笔直乌影破风而过,直接穿进了老树的躯干。咔嚓一声竟然透 树而出,射裂了树后的岩壁,纯钢箭簇完全钉进石头里了。
众人无不吃惊,这等利器着实骇人听闻。不愧是大宋军器监设计出来的专门 对付披重甲武士的杀人利器。这等威力,穿多厚的铁甲也挡不住。
「好厉害!」童贯脱口而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古人说李广射石,有了 这家什在手,人人都可成为李广。
何灌调给了他一都人马帮他搬东西,在现场的只有三十人,后面的七十多人 说是去搜集些大车来以便运输,但是一直没有出现。童贯不由得有些急躁,人怎 麽还不来?转头过去四处张望之时,众人中却不见了苏湖的身影。
人呢?跑哪儿去了?便在他想着的时候,杨烈突然抬头张望,在上风头处似 乎有什麽不对劲。接着他大叫一声不好,闪身便躲在一处石头后面。然后是雨点 般的乱箭顺风泼洒而来。
童贯下意识的趴了下去,双手抱头,乱箭在空中嗖嗖的飞过,喊杀声大作。
接着有人惊恐的大喊:「西贼!」
抬头看,成群结队的西夏兵马毫无征兆的从前方的山林之中冒了出来,嚎叫 着向他们这里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放箭。还有数十名骑兵骑马飞奔,在山石嶙 峋的地面竟然如履平地。己方已经有数人中箭跌倒,而贼兵却是越来越多,密密 麻麻的冒出来,看样子怕不有几百人。
坏了!怎麽会有西贼?
童贯心中震骇欲狂。他撒手扔了弓弩,拔出腰刀,一骨碌身爬了起来。却见 西贼的士卒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已经冲到了近前,各个穿着西贼的衣甲,有的还 穿着兽皮,此时大风呼啸,弓箭失准,这些士卒极为剽悍,收了弓箭各操刀枪如 同下山猛虎扑杀而至,残存的二十多名宋兵也是恶吼着各挺兵刃迎上去拼命,双 方顿时混战厮杀在一处。
童贯虽然平时在宫内也听说过前辈李宪、秦翰等为大宋在疆场之上征战杀敌 的英雄事迹,并且心向往之,也在江湖上历练了一段时间,但是此刻,却有些手 脚僵硬。
他是第一次真的身处血肉横飞的战场。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西贼。就在他 愣神的时候,一名西夏小校闪身而至端着长枪对准他小腹便捅,口中大吼着他听 不懂的羌话,童贯几乎是下意识的摆刀格挡,动作僵硬之极。这一格竟没隔开, 那小校顺势平枪一推,童贯惊的魂飞魄散,奋力扭腰才逃过一劫。
那小校武艺十分了得,凶猛无比,手中长枪连抖,招招以命搏命,猛刺童贯。 童贯的武艺也不吃素,但是气势上就差了很多,被那小校连续差点伤到,十分狼 狈。这……这就是西贼?连个小兵都这麽厉害?
他惊魂未定,武艺的发挥不免打了折扣,接着又两个夏兵使枪的好手加入围 攻,没几招顿告挂彩。
疼痛之下童贯竟然突然爆发出一股狠劲,大吼着挥刀格斗,荡开一杆枪头, 一刀劈翻一个夏兵。然后就地一滚,几乎是贴着枪锋抢入脚下,一招地躺滚龙刀 式,生生又砍断一条腿。
但是第三条枪对准了他,便要扎下之时,一杆朴刀自背后搠下,一刀结果了 那夏兵。童贯却见杨烈披头散发,将他拉起,只喊了声风紧扯乎。
童贯自己现在也是披头散发衣袍凌乱,但是转眼看周围已经全都是夏兵的身 影,那些何灌的部下虽然还在负隅顽抗拼命厮杀,却被冲散各处,站着的人也是 越来越少。一个人倒下之后,便有一群西贼围上去乱刃齐下。
还没等来得及说话往哪里跑,数名夏兵便又冲了过来,杨烈大吼一声迎头便 是一刀,接着一个撩阴脚踢翻一个,随后挥舞长刀又厮杀起来。另数名夏兵吼叫 着向他奔来。童贯一咬牙,抬手便是一飞刀,接着也不看看有没命中,直接调头 便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逃出生天才是最重要的!他也不分东西南北,只看哪 里没有人就往哪里跑,而且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将臃肿的棉袄脱掉之后,身体似 乎轻便了很多,此刻寒冷已经忘掉了,极度恐惧亢奋的状态下,他竟感到自己很 热。山路难行,木石崎岖。但是他童贯跑的可是相当的快,几乎跟飞一样。
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西贼的游击部队还是主力部队,是偶然碰 上的还是对方早就在这里等着他的。他只知道留在这里便是死路一条。被追上也 是死路一条。他可不想就这样死去,在陕西这个不知名的荒山沟里。那些何灌的 部下们大概都会选择力战到死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他承认自己做不到像他们那 样视死如归。
现在的他承认自己怕死,但是他更不甘心这样默默无闻毫无价值的死去。他 想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价值。逃出去,找救兵!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他 也不辩东西南北,只顾闷头狂逃。前面尽是乱林陡坡,待他好像头熊瞎子硬从树 丛之中穿过之时,却发觉身侧好像快速闪过了一个人影。女人!?苏湖?!
他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腿弯一疼,一枚钢针射伤了他。他腿一软,一个踉 跄失足跌下陡坡,在乱石堆中滚了下去……
*** *** *** ***
夜晚,没烟峡,西夏御营。
前日大败,消息已经传遍全军。数十万大军的士气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自 开战以来第一次,夏军没有在夜晚攻城。夏主御帐之内也是特别的愁云惨雾,数 十名重臣各说各理,主张撤兵的第一次占据了多数。甚至坐在上面的夏主乾顺和 梁太后都不知如何是好。
攻城大败,损兵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士气的打击完全是灾难性的。从上到下, 各级将校几乎都已经失去了攻下平夏城的信心。以他们的意见,仗打到这个地步, 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天气又突变,早晨的雨夹雪到现在也没有停止,谁知道 寒冷会不会继续恶化,不如早点撤兵。
但是谁都知道就这样撤兵,梁太后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举倾国之兵攻宋,结 果连遭挫败,到现在为止光是伤兵就多达两万余人,打扫战场火化的夏兵尸体也 差不多有同样数目。付出如惨重代价却无功而返,这对她的威望是致命的打击。
梁太后肯定还想再打打试试,毕竟距离胜利曾经那麽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但是理智上,她也知道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多增加几具尸体而已。探报探的明 白,宋军在决战之日动员了好几千人携带大量神臂弓突然从东门出击,一举击溃 了东门外的夏军。随后便是夏军的大溃败,宋军完全控制东城之后这两日,大批 宋军援兵陆续抵达平夏城,从东门入城。
这些是古壕门北上的宋军,他们到底还是闯过了东山的妹勒都逋那一关。但 是她不能因此而责怪妹勒都逋。现在她还要靠他节制诸军。
而且妹勒都逋的行动不算有错,他原本指挥数万夏军在东山与宋军相持长达 十余日,期间与宋军累战交锋,虽然伤亡不轻,但是宋军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更 是难越雷池一步。但是平夏城总攻失利,狂风掀翻车阵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立刻 就意识到情况不妙。自己的东山战场只是次要战场,主战场失败了,东山打再多 胜仗也没用。
而且夏军经此一败,士气必然低迷至谷底,嵬名阿埋又吐血卧床,无重臣大 将坐镇,恐怕军队有不稳的危险。到时万一有人想乘机生事,则必临大祸。
妹勒都逋当机立断下令立刻向前线各垒增兵,同时令骁将谢奉先、于弥庞明 率精兵一万猛攻宋军大营,最后连铁鹞子也上阵了。苦战一天付出了二百余人阵 亡、近千人负伤代价之后终于暂时击退宋军攻势,入夜之后妹勒都逋大布疑阵, 全军暗中次第撤退,以铁鹞子军断后,向中军方向迅速靠拢。
妹勒都逋不愧老将,整个行动安排的滴水不漏,宋军磨蹭了整整一天才发觉 中计,但是追击不及,只好顺水推舟过东山直驱平夏城,正好增援的是时候,算 是有得有失。而妹勒都逋在撤军路上接到传旨使者,要他立刻赶赴没烟峡见驾, 他便顺水推舟,全军迅速撤回没烟峡。
有他及时率数万精兵回来坐镇,总算安定人心。但是有得必有失,宋军的援 兵也得以增援平夏城。
此时他在帐内,也知道梁太后的意思。他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自然明白此 时撤兵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也必须照顾到梁太后的面子。
果然梁太后问他:「妹勒老将军,卿看此时该当如何?」
妹勒都逋想了想道:「启秉太后,以老臣之见,此时言进退为时尚早。我军 今日虽战不利,然主动权仍操在我手,欲战欲退皆可自主。且仁多统领率军掠镇 戌军未回,此时撤兵恐其有失,不妨等仁多统领获胜而回,看看镇戌军虚实如何, 再作打算。」
众臣听了,都明白妹勒都逋是在给太后台阶下。如今天气突变,平夏城雨雪 不断,气温陡降,只怕离此不远的镇戌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仁多保忠孤军深入敌 区,带的粮食极其有限,能抄掠到粮食还算幸运。万一宋军坚壁清野,或者镇戌 军有大军驻扎,出战缠住仁多保忠,再加上这倒霉的鬼天气,他能自保已属万幸, 说什麽得胜而回可能性实在太低。
这也就是说,给太后一个面子,等仁多保忠回来,只要说打了胜仗抄掠极多, 让此次出兵攻宋至少有一次胜利垫底,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到那时才是退兵的时 刻。
「现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我军云集至此,粮草已经不多,仅够数日食用。如 今风雪变大,损耗必然更多。以臣之愚见,莫如先将军中老弱病残及甘肃、西平、 黑水燕镇、白马强镇、黑山威福等部兵尽数遣回,以节省粮食。至于攻战之事, 河外兵足亦。更令沿边各地守臣将窖藏粟米尽速运来,以济军需。」
妹勒都逋所说基本上都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做不到的事。让河内各部班师 回家,必然会影响其他各族的士气。节省粮食的效果却不会明显,因为这些部族 回家路途非常遥远,现在又气候如此恶劣,路上也需要粮草。检点沿边窖藏更不 可行,那都是各部落压箱底的私粮,要他们献出自己的命根子,在现今情势下跟 逼他们造反差不多。
他的实际意思就是提醒梁太后现在的形势,必须赶快做出决断,各路军马已 经没人愿意继续打仗了,他们只想快点回家,再不回去只怕大家都要饿死。果然 梁太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神色忽明忽暗。
「况且其他三路偏师多与宋兵交锋,还不知斩获如何。中军行止,也需三路 偏师配合,须等到其他三路文报传来,好做定夺。若是雨雪停止,便是再攻平夏 城也无不可。便是做最坏的打算,咱们大不了先回国,明年再来便是,谅宋军也 不敢追击。」
妹勒都逋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中军这儿虽然打了败仗,但是 说到底是因为天气之故,非战之罪。若是其他诸路能传来一些好消息,哪怕是捏 造出来的好消息,此次出兵就不算是太难看,只要太后面子上过得去,到时候就 可以把撤兵的原因推到天气上,所有人都有台阶下,顺顺当当撤兵皆大欢喜。
至于所谓的明年再来,不过是说说而已。今年败成这个鸟样,西夏真不知道 还有何本事明年再来。
众臣听了都是同声附和,三路偏师前几次战报都在说交战不利。不过伪造几 个战报不是难事,大家都是为了撤兵。想来太后也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为了遮 掩面子。
谁料想就在此时,早不来晚不来,帐外传递战报的使者到了。而且还是加急 战报,使者背着黑旗,竟然是情况紧急的标志。不会吧,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 这个时候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使者呈上文报,梁太后不看则可,一看之下顿时情绪失控, 气的破口大骂哭出声来,几乎要当场撕了去,由于文报乃是绢书所写,没有撕动, 气急之下掷书于地。妹勒都逋急忙拾起仔细一看,只觉气苦难耐,心中诅咒老天 不公,当真祸不单行,脑子里只是回响着四个字「大势已去」。
韦州军团再次大败!布沁所部汇合嵬名济派来的援兵反扑宋军,结果惨败之 下全军崩溃。现在整个韦州,已成宋军天下。
先前宋军大破夏军于韦州之后,嵬名济遣骁将嵬名特克济沙率精锐铁骑五千 赴援,与韦州败军合兵一处声势复震,布沁自率主力守田家流,嵬名特克济沙率 部据白地,互为犄角。张诚遣徐子平、刘法率精兵猛攻白地,鏖战一日夜大破夏 军铁骑,夏军死伤过半,兵仗牛马损失万记,为宋军重重围困。
布沁得知嵬名特克济沙处境危急,自以为宋军主力皆在白地,便遣援兵二万 前往解围。谁料宋将刘安趁田家流空虚,抛下步兵主力,率精骑一千八百趁夜轻 兵急袭田家流,以少胜多大破夏军万余,斩首级一千六百余级,余者皆溃,布沁 仅率数百骑突围至白地。刘安率轻骑穷追,至白地与徐子平、刘法挥军夹攻,夏 军军心动摇全线溃败。
布沁收拢残兵不足两万,欲退往割踏寨,路过期戬泊时又遭宋将张诚指挥的 宋军主力的邀击,抛尸数千具,全军溃散,布沁下落不明。
现在宋军前锋的散兵游勇,已经出现在了七百里瀚海的边缘。一旦他们顺着 灵州川北上,恐怕要不了两天就会抵达翔庆军了。只是因为天降大雪,才是他们 停下了脚步。
盼天盼地希望盼来个好消息,结果真象是老天爷有意作弄。这等坏消息,实 在是在西夏君臣本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面再次的沉重一击。
现如今,韦州全局崩溃,布沁生死不明。嵬名济也被在白土川为河东宋军击 败,龟缩三岔口,平夏局势也是危急。中军御营败于平夏城,伤亡惨重士气低迷。
妹勒都逋也自东山退回,仁多保忠孤军深入,音信全无。
诸路大军,皆是情势败坏。仅剩驻守卓啰和南军司的驸马罔罗一路,还未有 消息传来。但是众臣都是心中打鼓,心想今天定是出门没看黄历,犯了太岁,倒 霉事扎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们的潜意识中,都把这仅剩的一路当作了最 后的希望,真的是不希望在从这里传来任何的坏消息了。
然而,便在来自罗萨岭的求援使者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御帐门口时,众人心沉 到谷底了。当真是天不兴党项啊……
「你说什麽,全军……大败?保康公主为宋军所获?」梁太后的声音完全都 是颤抖着的,几乎都面容扭曲了。周围的妹勒都逋等重臣们听了,也是倒吸了一 口凉气,本以为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了,结果还真是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五日前,罗萨岭就败了。
之所以消息没有及时传回来,实在是因为败的太彻底。熙河地区下雪较早, 几日前就大雪纷飞,谁都以为宋军不会在这种天气下犯境,谁料熙帅孙路遣熙河 副都部署王憨率军二万冒雪入界,与夏军会战于罗萨岭下,以少胜多大破罔罗。
夏军死伤数千,全军溃散,残部退入卓啰城,余者散布山野。王憨遣第四将 王詹、第五将李澄康驻兵济沙谷,监视卓啰城。自己与第七将雷秀率兵扫荡四野, 数日内冒雪转战八百余里,斩首级一千五百余级,掳掠人口五百余,尽焚数百里 族帐蓄积,得牲畜近三万,并擒获西夏保康公主。现如今宋军兵压卓啰城,这个 使者乃是军中骁将,冒死闯连营突围前来求援。
保康公主便是驸马罔罗的妻子,乃是已故老梁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当今梁太 后的表妹。她的身份可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西夏最尊贵的贵族,竟然成了宋 军的俘虏。想想夏军抓住汉人妇女是如何对待的,接下来的便不敢想。
这可是西夏皇室的奇耻大辱!
「公主被俘……公主被俘……哈哈哈,我大夏的公主被俘了!驸马呢?驸马 跑哪儿去了!?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还有什麽脸做驸马?罔罗呢?如此 大败,有何脸面再为大将!叫他来见我!」梁太后此时已经是气糊涂了,连受沉 重精神打击之下,声音高亢之极,颠三倒四的。
「驸马……驸马他……」使者语气悲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驸马怎麽了?罔罗哪里去了?说!」梁太后状若疯狂,头发因为激烈动作 都有些披散了,厉声高叫。
「驸马他……驸马……于乱军之中,战死。首级为宋军所得。」使者说完, 已是放声痛哭。
「什麽!?」所有人都惊呆了。
真个是晴天霹雳。
不止是全军大溃败,竟然连主帅都战死了!?现在夏军虽然诸路皆败,但是 还没有任何一路主帅战死的噩耗。没想到南边一路败的如此凄惨,竟然连主帅都 死于阵前,须知这等最高级别的大将,西夏上一个战死沙场的还是快二十年前的 事情。
甚至连妹勒都逋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他只看着梁太后好像疯了一样又哭 又笑,披头散发的出了御帐,在漫天的雨雪狂风之中,哭嚎似的仰天嘶喊。
「天亡我也!」
等妹勒都逋明白过来之后,直觉得手脚冰凉。梁太后难道是受的打击太大而 精神失常了吗?她是西夏最高统治者,是西夏的皇太后,是整个西夏军队的精神 支柱。当着外面那麽多将士的面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那局势真的可是不可救药 了!他赶紧追出帐外时,却见帐外满是黑压压跪倒的夏军将校士卒,每个曾经充 满刚毅剽悍的面庞之上,现在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畏惧。
妹勒都逋在他们身上再感不到悍勇的活力,每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般 的木偶,没有灵魂的躯壳。完了,这场战争在这一刻,已经彻底结束了……
平夏城,宋军阵营。满城大睡!真的是满城大睡。自打援军入城之后,那些 坚持了十几天日夜不停的战斗,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的宋军将校士卒们,终于支 撑不住。待援军接管了防务岗位之后,回到营房之内纷纷倒头便睡,不一会满城 鼾声如雷。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十几天战斗几乎不断的用药酒刺激精神,此刻终于到了 极限。所有人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了,这是何等的享受。韩月是最早睡起来 的人之一。
精通八步蹬莲这等内家功法的他,有相当深厚的内功底子。身上的伤口都是 皮外伤,也幸亏宋军的铠甲精良,否则他早不知在城头死过多少回了。经军医包 扎之后,已无大碍。只是他是最早睡起来的人之一,身体筋骨肌肉酸麻却是在所 难免,丹田元气有些发虚。不过行功打坐之后,大有减轻。
另外还有百余人歇过来了,这可是真正实打实的无法掺假,能最先歇过来的 基本都是城内军中武艺最高强者。这百余人被临时编成一都,以鲁达为都头,韩 月也编在内。
此刻宋军加上援军多达数万之众,不可能全部聚集在城内,有大量宋军城外 扎营,给城池形成新的外围防线。因新军多来自外地,不熟悉本地情况,故此外 围巡逻还是多用本城老军。郭成也不想让客军轻视自家实力,而且夏军退而未败, 百余里连营仍然聚集在没烟峡外,于是便派鲁达率领本部人马出城打探军情。
清晨,百余骑宋军马队出了南门,开始往北边绕。此时大雪纷飞,所有人都 穿着蓑衣,这种大雪天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利于战。所以此趟打探军情根本就是 做做样子而已,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西贼败局已定,原本平夏城孤军奋战都打 不下来,更何况现在援军云集。
踏着厚厚的积雪,信马由缰,所有人都比较放松。如果西贼在这种天气还敢 出来挑战,那用疯狂都不足以形容。
韩月也是策马缓行,待到路过一片杨树林,鲁达下令到林子里歇歇马。看样 子就准备在林子里磨蹭到天黑然后回去交差了。当然大冷的天谁都不想出去费劲, 于是众人全都下马入了林子,找地方准备休息。
韩月也是东转西转,天一冷人不出汗就尿多,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正准备撒 尿,本来依照军法便溺等事必须两个人以上同去。但是在场的大部分是乡兵,而 且这等军法早就没人当真了,故此韩月一人便离开了大队,绕到一处树丛后面便 要方便。
刚想把裤子解开,突然觉得前面有动静,他心中一惊刚想动作,却见面前悄 无声息所站之人竟然是哥哥唐云,顿时让他又惊又喜。
「哥哥,你……你没死啊……」
「嘘————」唐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十分诡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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