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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姬雅轻巧一笑。这时状态下,她还可以嫣然。她一面瞥向了海曼,娓声道:“将军殿下,我看,是不是让我跟寒蝉谈一谈比较合适?”   

  烛光下,裸露的双峰轩昂挺立,充血的小乳头像是骄傲的皇帝。   

  “好好好!”海曼纵声笑道:“反正你们也是老相识,等我们先快活够了,你们再谈不迟。”   

  姬雅面色一变,再又换成娇媚声调:“那……将军,您放我下来嘛,好不好,这些绳索弄的姬雅疼死了。我们去卧房,好不好?”   

  “喔。”海曼正色道:“那可不行呀。卧房太小,你也瞧见啦,这儿哥们可不少……那真得忙活死。”   

  说着近前一步,隔着单裤,以他雄起的阴茎抵在美女的小腹。然后伸手前去,自她眼角轻轻擦去蜡渍。   

  “你……”   

  “对。先是我,然后在场的哥们儿,一个也不落下。”海曼坏笑道。   

  “将军……我……我……我是情愿被您宠……宠爱的……只……只是……您不可以……”   

  “哟!多新鲜哪?试也没试,你凭啥说我不行?我就这么告诉你,我可厉害啦,上回在巴拿马……”   

  “将军……您知道的……我……我……我是爱滋病患……这是不可以传染给您的……”   

  “啊哈哈哈,”海曼盯着她,畅意开怀,额角的皱纹片刻舒展,一头白发也显炯烁:“没啥关系,我也是带菌者。交叉感染,那可是谁也不欺负谁。”   

  见他撩起衣袖,臂膀上骇然曝现几块褐色斑迹。   

  “也正因此……”他回头望向我,冷漠道:“寒蝉,我才没有碰你。”   

  他将这句说的威风凛然,也不知在场人等是否懂得中文。无法不惊讶於他的坦率,更基於事实情状,我默许了他的结论。虽然倔强地,於嘴角轻蔑笑容。 

  那总是我的尊严。   

  窘态稍瞬即逝,海曼却是察觉的到。有些憨畅笑容,说道:   

  “好啦,寒蝉。我们在这边准备『开会』,等『开』完了,我再让姬雅小妹妹跑去找你检讨?”   

  我於是点头退场。   

  剩下姬雅面色铁青,惊恐万状,顿时偃了气焰。如此看来乳房上针刺与两腿间残痕愈发要显的突兀。   

  艾迪安奴靠在房门,步经他身边,嗅觉到浓烈的汗臭。   

  他见我退走,侧身开门,关门,开门。   

  海曼一行包下了整整两层的全部客房。其余人等,即便此间酒店的服务生一律也是“非请勿入”。打趣说“在这里造核弹也没有旁人晓得。”何况大家“开会”而已。   

  你关不关门,那真是无所谓的计较。   

  ************   

  『寒蝉』   

  他们的“会议室”是在1722房间。   

  我打开1717,关门,反锁。我住的房间,素来都是反锁。拒不欢迎任何一位客人,无论每个时地。   

  声浪汹涌,自从1722传来。初前置若惘闻,听的多了久了,难免开始心软。   

  心软了,有些微妙之处接着就硬起来。先前姬雅的险恶说辞,辗转令我寻思;那些屈辱的映像,再次连环回朔。如同无非法播出的影碟,未经许可,贸然\r放映。   

  这般闷热天气,闷热烦思,闷热身体。   

  一时之间竟会面红耳赤,权且将凉浴当成是有效的防禦.   

  臂上的烟疤有些癒合了,边缘仍感染的迹象。纱布的药水淡淡的黄,散发防腐剂的气息,乾涸的淋巴粘连着伤口和纱布,一点点揭开它,就可以看见耻辱。   

  那时手心会触到胸部的皮肤,很不经意的尴尬。   

  淋水沖走温度,刺激着伤口的痛。而我开始依仗这痛觉,用以抵抗隔墙的声浪。女人的淫声,依然无孔不入,她的绝叫,尤是妖娆的呼招。   

  那我就不要去收听了。   

  慢慢浸入水中,湮没视听,然后曲膝蜷体,就像胎儿藏在子宫的姿态。赤裸无关情欲。   

  大概是那个时候,有人潜进我的房间,而我未能察觉。   

  ************   

  海曼苍劲地手指强按在裸女的头顶,笼罩侧颅与后脑。好似武侠小说描写的招术,狠毒又残虐。   

  可怜的姬雅含着阴茎,喉中屈辱咽呜。她本是巧舌如簧的女子,此时只有吞吞吐吐的龃龉。   

  骚而臭的阴茎,口腔内几进几出,令得她几欲呕吐。有时抵进深喉,及到气管和食道,更加煎熬。它前仰又后沖,时时又刻意挑动,左右着她的角度。   

  剧烈的摇撼,令她放任着摇摆,乳房荡漾成漂亮的弧。   

  他喜欢这样的弧,随即少量的射精。   

  浊白的黏液溢出嘴角,有些沾在口鼻和眼睫。   

  这般美丽的女人,混血儿,USA联邦特攻。当你抛光她的衣,束缚她手足,再以绳索吊挂,塑成诱人的型……真当是血脉铺张的镜头。   

  雪白的乳房、粉嫩的乳头,如此高昂娇贵。而你放肆亵玩,钢针刺透,滴蜡激赏。全无怜香惜玉风情,放纵着暴殄天物的行径。终於来到射精一刻,而你笑容酣畅,如沐春风。   

  而她口服。   

  这款秀媚面庞,施以精液妆点,顿时狼藉触目。海曼得意的甩弄阴茎,飞溅的精液,划出一道痕,好似哈雷慧星。   

  海曼少量射精,即刻收势。将暗色的阴茎放近女刑警的眼前,筋络可见,架在她高挑的鼻,微倾,朝天。   

  既是坚挺凛然,那也无须再行鞭策了,於是自强不息,迳直奔向主题——   

  海曼转自身后,耐心剥开阴户周边的蜡渍,再吐口唾沫沾在指尖,用以拭擦干凝的血污,令那娇嫩的地方更加娇嫩细滑,那儿的气味有些腥,有些骚。   

  他听见她的哀求,坦诚应说:“呃……其实也啥关系。刚才咱口交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交叉感染。咱们……这会儿还是随便一点儿吧。”   

  他於是很随便逼近她的身体,手指撬开花瓣,并不深入,只以刺探拨弄,三四分的火候。   

  这款休闲游戏,在於姬雅却是有痛觉的。先前鸦逗女的凌虐,破损了皮肉,阴户的开口处,已被高跟鞋撑得受伤迸裂。在肥厚的花唇上,进而遭到针刺的酷刑,阵阵的锥痛还来自阴蒂的创伤,直钻入心。   

  “嘿!瞅你那小骚屄,人还没肏,你就湿成这样。又热又黏糊,一个姑娘家咋就这么犯急呢?”   

  那些又热又黏的液体,也或是鲜血。从阴茎周边慢慢的溢出来,顺流或是滴落。海曼伸手抹过,然后把撬开她的嘴唇,“要舔。”   

  两指慢慢挺进,细品浴血奋战的荣耀。女人哀求和叫喊,越淒厉越美妙。他又拉扯她的发,令她后仰转头,否则只看见摇撼的臀,激荡的背,甩散的发,颜面的神采是不足尽收的。   

  不知是剧痛或是欢畅,有时候女人的表情你很难识破。任凭她咬牙,湿汗,抽噎,翻转白目。   

  堕落和淫乐,原来只隔一线的玄关。   

  他终於记得使用阴茎——   

  被侵犯的姬雅绝望的尖叫,他插到最深,她的分贝也达颠峰。而他略停了一秒,少息,即刻又整个抽出。这动作极之犀利,亦令姬雅仓促不及。仓皇之下,阴户尴尬地收缩。   

  “嗯……你的小屁股真美……”他不忘鼓励陷入尴尬的女刑警。一边用龟头摩擦她的阴蒂,触碰到针孔时,姬雅疼地几乎晕死过去。   

  “好姑娘,不痛了……哥哥这就给你舒服的。”   

  “噗。”一声,阴茎又钻入了她的身体,一样是霸道的运力,直捣黄龙。姬雅被绑着固定,无法看见“进攻”的前奏。因每一击,都是突如其来的冒犯。而她意识到“它来了”,海曼又断然“收兵”。   

  如此反覆几次,女刑警的身体已是极度亢奋,甚至引出本能的期待。即便是暴虐奸淫,即便HIV.我们无法抗拒情欲喷发,那比任何病毒可怕。   

  手握跳跃的乳房,残暴拧捏,指甲陷入皮肉。她的呻吟,分不清是否抗拒,莫非眷念这款非礼?   

  体内。他又撞击在子宫颈口,肉身交合,病毒交媾,直是狂入膏肓的阵势。   

  他说:“小……骚……屄,夹的我好……好紧。一点儿……都不体谅老……

  老人家……”   

  她说:“啊……噢……”   

  有些东西是无法抗拒的,譬如生命,死亡和情欲。至少,姬雅找不到施救的法门,於是在阴茎的主宰下,万念皆空,醉生梦死。   

  海曼尽收这样的风景。她的背影纤美,曲线浮凸。高翘的臀部浑圆丰满,你去拍打白皙的肌肤,还有“啪啪啪”的作响,遗下绯红的指痕。   

  她的头发,金色,细而柔,随着兴奋的摇摆,好像深海中的藻蕨。你去拉\r扯,它又滑出手指,妖艳的乱舞。   

  淫荡的喊叫声不绝於耳,野性狂放。看着墙上的投影,乳房跌宕,纤腰狃送,臀浪起伏,俨然饕餮的欢娱。他知道,她已经彻底被征服了。   

  ************   

  『寒蝉』   

  一池凉水。轻盈玉腿,足尖试探,泛起一层水纹。   

  惟有沉没水中,可有一时片刻的清宁。   

  待凉水蔓过脚踝,蔓过膝盖……好似一阵柔软抚摩,亲切包容。慢慢全身浸\r透,淫在每处发肤、毛孔。   

  屏息浸没,堕入水体织成的结界。   

  浴缸是房间的子宫。它藏着某种魔力,浸入其中,静寞也好冥想。   

  曾几何时,某个孤独女子。   

  在我体温有所下降的时候,也就平静了下来。於是裹起浴巾,盘上头发,好整以暇。   

  走回房间,少顷思量,这便拿起了电话。   

  越洋电话很快接通,接起电话的将是我的合作人。   

  那是一位日籍老妇。七零年代开始,她一直呆在台湾。传说二战时期,曾是“盖世太堡”成员。至於真假,也就无从去考。不过多年以来,在台湾“业界”\r称之“赤川老太婆”。   

  “嘟——嘟——”声后,转到电话留言。   

  许多种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正际寻思,忽然嗅到浓烈汗臭,自在身后袭\r来。而我未及回转,后颈便遭重击……   

  『艾迪安奴!何时间被他潜入进来?!』心中猛然惊觉,却毫无还击之地。

  继而着视觉消去,意识也陷入短暂昏迷的境地。   

  ************   

  『弥生飞鸟』   

  风咲神社。   

  我和千雪对白。   

  “这样……是不是可行?”   

  “行。”   

  那於是两个人踏上夜行。   

  穿她穿的衣服,扎她扎的发型。在无风夜里,把自己扮成忍者。   

  她拍我的肩,就开始夜行。   

  “其实,千雪。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却不知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他的目的,每件事也都有幕后的动机。原本这样简单,然而有时太执迷,那就难以表述清楚。”   

  “什么意思?”   

  “譬如,飞鸟。你告诉我,我们现在去杀三丸,又是基於什么理由?杀他,你又得了什么。”   

  我那时候深深呼吸,然后不喻可否的笑容。可惜被这面纱掩盖了,否则这样\r的笑厣,会是绝美的。   

  “我只能肯定一点。近期发生的每件事情,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在经营一个硕大的迷局,而我们陷在其中,无从去解破。那么……不如尝试最原始的方式。你说对不对?”   

  “什么时候的决定?”   

  “这次见到你。”   

  “为什么?”   

  “可以有胜算。”   

  “三丸不同於岸本,做掉他并不算容易。因此……需要我介入?”   

  “是。”   

  “飞鸟,我们……其实不必急在今夜。”   

  “只怕……到明天,约摸就来不及。”   

  明天是信一约好返回的日子,於是我给自己一个期限。   

  “然后呢?你……不打算干警察?”   

  “这以后的事,我们就不要去说了,好不好?”   

  渐行中,我们又有过以上的对谈。   

  而后森林的尽头现出别墅的一角。她示意我停下行进,一记飞身跃上树顶,落脚几无声息。却也惊起了乌鸦,月色下分飞。   

  二十秒,千雪飘落而下,身型好似落叶的轻。落定后行进。   

  延着道路一侧的树荫,隐蔽身型,悄然接近白色的别墅。藉着喷泉涌动的声音,步点隐盖过去。   

  白墙镀上月光,青好像蓝。   

  由西侧。   

  她飞跃而起,空中吹出暗镖。两或三枚,我无法看的清楚。在她落入庭院时,巡守的护卫已被解决了。这吹管飞镖,我曾听过信一形容。今番见到,并无太大的惊诧。   

  紧随着千雪落地,不忘持枪戒备。此时千雪四下观测,十分警戒神情,俨然大敌当前的阵势。我有些不解,示意催促。   

  三丸别墅规模宏大,庭院之中巡守必是众多。若是停留太过,难免为人察觉。   

  这又凝静了片刻,千雪竟然伏身而下,将耳朵及在地上倾听,如此谨慎其事。好在并无异状,她这才站起身来,十分娴熟将一只钢铁抓钩高高抛去。只见铁钩嵌入屋顶一角,确凿严实。   

  随后她延着绳索攀上。   

  攀沿并非忍者的特技,同样是警察可以擅长的。在这无声无息之间,两人已来到三楼的外墙,千雪让出身位,在空调散热机上立足,再与我相视。   

  两记身影接踵而至,悄无声息地潜入。   

  这具别墅高有三层半,然而极为庞大,每层足在1000平方以上。且是装点考究,穷尽奢华。像我身处这室,乃是一间宽敞的健身功房。各式设施齐全,\r中央搭起一座擂台,且有弹簧绳索拉出四面的边线。其余周边放下数张球台,花式九球、斯洛克、以及16球款款周备。   

  两人踏在地毯,没有一丝脚步。然而此时,千雪猛然停步,回身按下我的手臂。我自然晓得她知觉敏锐,却未曾想到事情如此“大条”——   

  在她示意的前方,我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不消分说,惟独黑暗中的野兽才具这样的瞳孔!   

  “唔……”我尽力压抑着惊惶,手指紧扣扳机。一边本能的后退,借在月色下,看清那只黑豹的身型。   

  “飞鸟……后面还有一只。”   

  我已听见了身后的异动,伴随着野兽的呼吸声,大型猫科特有的骚气在空气中清晰瀰漫。而我选择了攻。只在我举枪的关头,那畜生咆哮着扑身上来,动作之快令我偏差了准星。   

  它的肩部中枪,却没有减弱上扑的势头。反而我避之不及,兽爪割破大腿和裙布。豹血贱在了脸上,腥而且烫。   

  手枪是装载灭音器的,本不至於惊动旁人。然而负伤的野兽发狂一般吼叫起来,我们的行藏想必是曝露了。   

  我又开了四枪,终是料理了它。这才分出力帮手千雪,想不到她的手段华丽之极。我没有目睹过程,只见到一具无头兽躯落在几米开外,另外——   

  割下的豹子头自从半空旋转,高抛,继而坠下。落在槓铃支架,弹出撞在墙\r壁,然后才开始有鲜血喷涌出来。   

  在这样的紧张处境,端看这华丽一斩,我也要拍手激赞。   

  千雪持刀而立,呆若木鸡。又在这电光石火间,喊声:“还有!”朝我飞出手中兵刃。我无从跟上她的敏锐,堪堪避过这记旋转飞切,身后又见一只黑豹为\r击中倒地。   

  这记“救命刀”来得又疾又狠,我只有潜意识闪身,仓皇之下,拦腰撞在球台边沿,跟着单肩着地,好生狼狈跌落。我自是不顾疼痛,趴在地上继续射击。

  惟恐那黑豹一息尚存。   

  在我开枪的时候,这里的灯光忽然透亮,强烈而刺眼。   

  这时我和千雪实在是机警的默契。来人未去看清,依着最快速度,破坏每一盏亮起的灯。   

  手枪子弹再加十字飞镖。即是这样的组合。   

  ************   

  大仓酒店。   

  1717房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汗臭。而你身在其中的话,自然也可以感到女人的幽香。   

  沖凉完毕,她是没有上妆的,更没有使用某款名贵香水。甚至寒蝉今晚洗发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水淋。   

  然而艾迪安奴就可以嗅到香。   

  有说“活色生香”形容,看来始用这个词眼的人一定喜欢贴近。   

  艾迪安奴就喜欢贴近,而且他贴的很近很近。他撬开寒蝉的嘴唇,贴近了她的口腔,享受她细滑的小舌,她的皮肤真好,即是鼻尖触碰到他的脸上,都可以产生美妙电流。   

  这个娇美的东方女人,她好像一具绝世秘宝,每处都藏着极之惊喜,每处都在等待艾迪安奴摸索和开採。他甚至想化身为千万,以使尽快得偿。   

  一个人,忽然得到一千万的财富,想必狂喜不尽受用;倘是一瞬间面对着数千亿巨资,怕是少有人可以泰然处置。便是没有疯,也要不知所措的忙乱。   

  艾迪安奴正像此番的嘴脸,他贪婪地撕开寒蝉裹身的浴巾,即刻侵佔了雪白乳房。先是手持,又要挤压,再去拧捏,这也觉得亏待了自己的口舌。   

  舔在右边,指头又掐往左面。   

  等到小巧的乳头害羞地站起,男人才想起转移战区。他粗暴的分开大腿,却又被平坦的小腹吸引了去。   

  平坦的小腹微微起伏,隐秘的耻骨随着轻翘起来。几簇调皮的阴毛从T字内裤边沿钻了出来。艾迪安奴没有看到,他还是眷恋乳房的风景,依由这个角度,乳房是最迷人。   

  不幸的女杀手总有接二连三的不幸。当她的内裤被剥落下来,她甚至毫不知觉,男人的髒手伸进她的身体,她只是象徵性的皱眉。   

  那他就更加放肆了,拇指来到了阴蒂。   

  一二三四五六七,寒蝉的反应逐是招之而来。秀美的面庞催出了红晕,眉眼的舒张也依低吟的起伏,盘在头发的毛巾慢慢散开,湿水的秀发分外诱人。   

  他加快拇指的运作,食指位於小穴一寸一寸前进。艾迪安奴倒是懂得怜香惜玉,初前太过乾涩,他也相应轻柔。到此时越发是开始顺畅了。   

  寒蝉依然没有察觉,任何的反应仅出於官能的刺激。   

  她开始幽幽地呻吟,不知觉扭转着脖子,有时看得见肩胛收缩,牵动性感的锁骨,美妙的张驰。而后一双雪白乳房,好似忘记了矜持,一起一伏的跌荡。   

  他终於无法忍耐,想要侵入女孩的身体。他伏身下去,喉中发出低亢的呜鸣,汗水从腋下滴落娇躯。   

  龟头逼近,粗暴地撞击,他想要尽快撬开花瓣,就像贪婪的猎食者,凶残地进犯,他完全可以感觉到女孩的柔软与弹性,那儿散发着微妙的气息。   

  然而艾迪安奴努力了几番,却没有得逞。   

  动作的幅度太甚,终於惊醒了身下的女孩。这女孩是不可冒犯的,凡冒犯她的,必被惩罚。   

  在那不可思议的瞬间,艾迪安奴分明看见寒光一闪。女孩敏捷地脱出他的掌控,刹那的手式,起落,一闪而逝的流光。   

  在他的肩,赫然嵌入一枚冰刀!他可以察觉到疼痛,那已是数秒之后的反应了。而寒蝉意识到险恶的处境,丝毫顾不上赤裸的羞涩,电光火石一般,两记凌空的鞭腿击在男人的头和腹腔。   

  由於盛怒和羞辱,飞腿交攻的力道实在是强劲。加之“凝气成冰”的一斩,寒蝉认定战斗K.O.   

  看着仆倒一旁的艾迪安奴,女孩细声的喘息,暗示惊魂初定。而后回身拾起内裤,顺手翻出一盒香烟,正要缓解思绪。   

  周身尽是男人的汗臭和唾沫,淫荡的声音继续从隔墙涌来。寒蝉将香烟含在口中,从一堆散乱的衣服中翻找她的火机。   

  在她的身后,一只贴在地面的大手,正在悄无声息的逼近。   

  激动过后的女孩找到了她的火机,此时正需要一支香烟来作镇静。她的呼吸还有些紊乱,迷人的胸部微微地颤。   

  大手伸到最长,眼看就要擒住女孩的脚踝。女孩点燃了烟,她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   

  『弥生飞鸟』   

  想不到三丸居然驯养黑豹看家,我於是明白千雪先时的机警。如今料理这三\r条大猫,好生吃紧。也因此曝露了我们行迹,刹时间陷入包围之境。   

  两人熄灭了现场的光源,藏身在球桌和擂台之间的空隙。千雪低声道:   

  “飞鸟,要逃的话……我们或许还来得及。”   

  我丝毫不怀疑千雪的身手和武技,侥是这样的险境亦能全身而退。然而我却迟疑了在此,未及应声。   

  月光下的血斗,这便应时上演了。   

  要说“血斗”的形容,要么也是牵强了。对方几乎没有射击,未知是黑暗视野的束缚,或是其它因素。我同千雪两人并肩而站,如破竹般廝杀。   

  “飞鸟,要逃的话……我们……”话语间,她又毙了一名身着道服的蟹兵,“对方人数众多,我们不知还能抗多久。我们慢慢退到窗口,然后……”   

  我佯做没有听见,非但不肯撤离;更要向前冲杀,血路中逼进。   

  从前有人问我,如何来在警界获得这般的成就;又有人归咎於孤僻骄傲的生性。我想,或许也有他们的对,然而真正切题的分说,是由信一。   

  那天我趴在浴室的墙壁,蓬头剧烈的淋。他在我身后,狂风一样冲击。他紧紧擒住肩和乳房,一次次的撞击,令我几乎无法站立,害怕他离开身体。这样性交的姿势实在过於刺激,温热的水淋更令体温加剧,燥热侵入每处毛孔,那时真有飞翔的快感与恐惧。   

  我终於完全被他变成雌性。然而……那次未到最极的高潮,他却狼狈射精。

  他说是我的反应给他更大激越,因而不甘示弱,妄想最终的征服,然后高开低走,草草偃旗。   

  “飞鸟,每次跟你造爱,就像两个人战争。不似温香软玉,而是充满野性的撕杀,征服与被征服……你,是这样的女人。”   

  我当时没发言,伏在浴室的钢砖上剧烈地喘息。他把剩余的精液抖落我的后肩,有些沾在头发,很快被水淋了冲去。   

  他说:“飞鸟,你从来不愿示弱,即便造爱,也不肯放低姿态。你,是这样的女人。”   

  我想我的确是这样的女人。倘若今夜无法击毙三丸,便没有折中的方式。后来我杀光了这儿所有的蟹将,千雪已在前方的转角之处招手。   

  硕大的层楼,我们搜索了厅房、部屋和茶室,竟是不见一人。此间的护卫虽被击杀了数十,是也不至如此的萧条。全不知会是什么佈局,也更加不知三丸藏身何在。   

  巡走在空洞而巨大的楼层,风中散发着血腥气,灯光将人影射成狭长,偶尔的响动是乌鸦飞扑的声音。   

  “飞鸟,这里。”   

  位於玄关的尽头,千雪发现某些异常。   

  待她扭转开隐秘的机关,左侧的战国壁画居然推开一扇门来。仅在微小的缝隙我看见高处盘坐着两具身影。   

  暗门完全打开的时候,我已像三丸射出四弹。   

  然而……   

  ************   

  几乎在相同时间,城市彼端的大仓酒店。   

  棕熊般强壮的艾迪安奴发动了偷袭,他拉倒大意的寒蝉,将她掀翻在地。寒蝉的前额重重的撞在墙壁,狼狈地发出惨叫。   

  艾迪安奴并非武学高手,他甚至只能掌握寻常的搏击。然而这具强壮的身体却赋予他惊人的力量与抗击打能力。很多年以后,他的弟弟,一名着名的南美球员,具有了相似的体格。当“梅阿查国王”在球场上挥动左脚大力施射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忘记这位黑道家兄。   

  艾迪安奴好像发了疯的棕熊,一阵凶残拳脚,轻敌的女杀手遭到了严厉的惩罚。甚至连还手的时间都没有,她知道被打倒意味着什么。   

  然而她将要耗尽最后的体力,发狂的棕熊依然没有停歇。他再也不敢轻视这个着名的杀手,尽管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媚怡人。   

  他和他的弟弟一样,有一只强壮的左脚。左脚轰在她的侧腹,她感觉肋骨快要断了,而与此同时她终於抓住他的破绽,在被他踢飞之前,一记绝命的手刀斩落艾迪安奴的右侧太阳穴……   

  寒蝉撞在衣柜的木门上,木门破裂开来,这又划破了后背的雪肤。她重重落在地上,呼吸艰难而已疼痛,彷彿内脏错位一般。她暂时无法站立,停靠在破烂的衣柜,挺着剧痛,急烈地喘息。   

  看着艾迪安奴的屍体,她终於可以喘一口气。   

  然而——   

  一旁的“屍体”居然抽动了一下,又不动。   

  再开始抽动。   

  “啊——”   

  寒蝉惊恐地喊出声音,她此时真的无能为力了,如果他站起来的话,等待她的只会是丧心病狂的强奸,乃至死亡。   

  “屍体”真的站起来了!   

  好像旋紧螺丝,他在校正自己的颈关节,那里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复生”的艾迪安奴抬起头,眼神狰狞。他骂了一句葡萄牙语,裂开的嘴巴露出沾血的牙齿。   

  他一步步向女孩逼近,露出得意的神情,而她再也无力动弹了……   

  途中他倒下去,寒蝉来不及庆幸,他又强横的爬起来。她给予的打击实在是也很重的,此时只消追加一拳或许就要倒毙。   

  然而可怜的寒蝉用尽所有的体能,当他碰到她的脚底,她只剩紧咬嘴唇的力气……   

  赤裸的女杀手终於闭上了眼睛,侧过脸去。   

  凌乱的秀发倾垂下来,沾着水湿,看来是分外的楚楚。   

  艾迪安奴握着女孩纤细的脚踝,将她拖到略微空旷一些的地方。女孩的手指还在地毯上徒劳地抓——   

  这样的抵抗是无效的。   

  ************   

  “玻……玻璃!?”   

  女刑警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去,秘室远端的三丸安然坐定,清茶淡品。坐在身边是位憨态可鞠的老者。   

  这间秘室之大,足以容纳一座网球场,敞开分为双层,三丸与老者对坐在二层的茶几,在他们身前安置着一面防弹玻璃,若是没有弹孔痕迹,实在是难以看出来的。   

  一层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护卫,不多也算不少。人手持着AK-47,准确指向,好似目无表情   

  “我看……这样吧,飞鸟小姐……”屋顶的扬声器传来三丸的声音,“我现在开始数到三……”   

  飞鸟由衷庆幸对方并未展开举动,哪儿还去理会三丸的什么花样,对视一眼千雪,即刻就要逃离。   

  只见千雪冷冷地抬起手中的小太刀,抵在飞鸟的雪颈。只消寸进,就要飞鸟身首异处。   

  “你!?”   

  飞鸟被千雪的怪异举动惊呆了。   

  “我劝过你逃,你不愿,那我也没有办法。”   

  千雪从容应声,靠近上前的护卫夺走了女刑警手中的手。   

  “你……为……什么?!”   

  她无法理解千雪这样做的目的,而千雪不再与她说话了。   

  远端的玻璃缓缓的升起,三丸和老者慢慢走下楼梯。   

  她和她定格在秘室的门口,她的刀刃抵在她雪白的颈,只隔一指间的距离。

  看见三丸目光中的淫,飞鸟感到大劫将临的恐惧。   

  忽然她迎着刀刃扑身上去,机敏的千雪好似早有料定,顺势闪身,收刀,再行钳制了飞鸟的后手,擒住上提。脚尖又在飞鸟的足踝一拨,端是四两千均的技击。   

  此时女刑警被迫跪倒在地,右手被千雪反剪身后,一头银发纷乱还在飘舞,面上已是不堪疼痛的表情。   

  “好俊功夫,这可不是日本的忍技,乃是中国武术中的『小擒拿手』。”   

  千雪露了这一手,博得老者好生讚许。   

  三丸示意下,两名护卫分别为飞鸟施加了手铐和脚镣。千雪这才腾出身,面向那老者单膝跪倒。   

  “任务我已是完成了,请您将【鬼忍之书】交递予我。”   

  老者笑而不答,三丸凛然接声道:“我们还想麻烦千雪小姐……”   

  “免了,”   

  千雪冷漠地打断毒枭的说话,“按照契约,王君应该把【鬼忍之书】在此时交递。那至於其它,一概与我无涉。”   

  说罢抬头望向三丸,令他不寒而栗。   

  原来千雪诱擒飞鸟,乃是因为【鬼忍之书】的契约。王国权开出的条件正是用弥生飞鸟来交换【鬼忍之书】。   

  尽管她知道,飞鸟落入三丸手中会遭怎样的命运;然而身为忍者的魁首,流派的圣藏即是高过性命的愚忠。因而这样的执着,相比飞鸟的遭遇,那也是理应隆重的。   

  只在未来的往后,埋下一桩唏嘘的心事,那也只有如此而已。   

  王国权将包着羊皮的【鬼忍之书】递交给她,她双手承接了,难免有心跳的张狂,已是由衷虔诚,一边善在全神提防,惟恐此间隐藏着卑鄙的暗算。   

  她自知嗜色的三丸,及那王国权的老辣手段。然而仰仗忍者的秘技,同样是中正的自我防护,就像一株剧毒妖花,丰娆美艳,总归又是令人畏而却步的。   

  千雪验证了【鬼忍之书】,起身就要告退。或许心虚使然,终於没有去看飞\r鸟。她在人群中闪过,他们退却和避让,是因冷冷的杀气。   

  而她无心去想别的任何,握着冗重的【鬼忍之书】,鬼塚千雪不想再有任何感悟,这个夏天就这样过去吧,如果现在还是夏天的话。   

  “千雪姬,请留步。”   

  这说话的声音,赫然是鸦逗女。她转身一看,果然是鸦逗女鬼魅而至。   

  “如果……千雪姬,我告诉你……当年你的弟弟,他还没有死……”   

  “什么!他在哪里?”千雪惊道。   

  “喔,嘻嘻……那我可得先请你帮个忙。”   

  千雪片刻定神,继而沉声说道:“本门修炼淫术的叛徒,我看还是不要去听信了。”   

  一旁的王国权适时道:“早在贵门分为『龙』、『鬼』两目之前,曾有一位『若林秀树』长老,此人与汝父『鬼侍郎』颇有一些相好。秀树君於青年时曾是飒爽英姿的美男子,后来遭了大劫难,毁去容貌,更是连性命也都难以保全。”   

  “这位『秀树』长老我倒是知道的,却不晓得王君缘何要谈到此人。”   

  王国权微笑可鞠:“若林秀树的命,乃是我救下的。”   

  “又如何?”   

  “那年在『挪威亲王号』。『天照真草』弑杀『芹夏姬』,焚屍再行投入冰洋……这传闻倒是真实。然而御弟的性命,却是被若林秀树救了下。”   

  “你……王君……究竟是何方的神圣?”   

  “千雪姬这是谬讚了。我与秀树君总算是有过一段交情的,否则这【鬼忍之书】恁地来到我的手里。”   

  “那……请告诉我他在哪里?”   

  “秀树君早些年间就已架鹤西游。若是要问御弟的行踪,我看还是先借上一步,与『鸦逗女』说开去吧。”   

  “咦嘻,嚯嚯嚯。”   

  鸦逗女自是笑面相迎。   

  ************   

  『寒蝉』   

  海曼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寒蝉你……你先披上衣服,天……凉。”   

  之前他破门而入,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是他击毙了艾迪安奴。   

  未及致谢,他已离开了我的房。   

  他说:“要么你洗个澡,回头过来1721.”   

  我,那时我低着头,卷着床褥遮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才好言对。   

  他擒着艾迪安奴的足踝,将这具庞大的屍身缓缓拖出门去。在地毯上拉出一道血痕迹。你看他的背影,虽是虎背熊腰的风骨,却透年事的蹒跚。不见回头,\r也不记得关门。   

  无风的午夜,空气在17层相向对流,同样也是凌厉的声息。   

  他说天凉,天就凉了。   

  后来我又去了洗澡。不再理会姬雅的“神曲”,自顾着调高水温;然后浸入浴缸,在水中央,任凭手中香烟慢慢地烧。   

  好似很久不曾,这样。   

  那夜我在浴缸里睡着了,虽然加剧了伤口感染,却很安适。   

  在我睡着的时候,海曼在1721商务间的大厅开了一个会。那倒是十分正经的开会。   

  ************   

  “大家注意听一下,尚在轮奸的兄弟们也要认真听了……”   

  半点钟后,依然不见寒蝉来。海曼少少寻思,这便展开了声:   

  “你们在场一共十六人。除去胡安?卡洛斯跟艾迪安奴没有参与轮奸,其他的兄弟算是尽了兴。而我现在要告诉你们,其实我是爱滋病……”   

  他吹出一口雪茄,对着姬雅身前身后的几人笑道:“喔,没关系,没关系。

  你们继续插,可别停下,姬雅小妹妹都翻白眼了,这可不能停下。”   

  在场错愕惊骇,海曼全作不见,自顾言辞:“卡洛斯,公海上……还有多少僱佣兵?”   

  “七十三名。”   

  “嗯。”   

  海曼扯下颈上的项链,交到胡安?卡洛斯手中:“原本我想给艾迪安奴,可惜他太调皮。”   

  胡安?卡洛斯好似明白这项链的意义,接在手中呆滞,细声问说:“将……

  将军,你……”   

  “你去天台,十分钟后会有直升飞机来载你去公海。然后你把项链给雷纳托船长,告诉他『开工』。那些僱佣兵小部分将以游客身份入境,再一批……雷纳托安排好没有?”   

  “是的。他们将乘快艇从旧港登陆,海关防务这些已经埋过单了。”   

  “什么时候能到位?”   

  “最快九小时,慢的话,十四小时。”   

  “很好。那就定下来明夜决战,跟三丸。”   

  话音是苍劲的豪情,睥睨又透壮烈。海曼凝聚眼神,略作环视。在场的帮众静在无声的肃穆,就连瘫倒的姬雅也停止了呼叫,男人的阴茎从各处抽离,她张开的身体依然机械的颤。白浊的粘液自从多处倒流,遗在空气中腥腥地骚。   

  “我们的命,都是不会久长的。所以……”海曼说道:“我们应该比日本人更加勇敢。在明夜,吃掉日本人。”   

  分不清愚忠还是顺受,在场的众人纷纷和声附应。这场景,瞬间又激扬起来。黑帮,本是离经叛道的生计,死亡可以在每一秒降临。而我们畏惧死亡,是因为不知道它何时发生。   

  人在未亡的时空,越是漫长,越是不枉。浮华放逸,行施癫狂。而当悉破死亡约期,是否无从所惧,轻蔑堂皇。   

  胡安?卡洛斯掂着海曼的项链,沉重而又沉重。那是他最后一次站在海曼的身旁。此后略经周转,回到南美承接海曼在社团的位。   

  后来在哈瓦那的丛林中,便是他修筑海曼的坟。   

  至於可怜的姬雅,寒蝉本是有些话预备来询问她的。可惜那夜往后,再是寻她不见。即是擦肩偶遇,也都无从辨认了。或者有人记得,1998年的夏日某天,位於神户机场的人流中,是谁华丽登场。   

  纵是奇技淫巧,粉妆媚惑;任凭长袖善舞,千般运算。这些都被万恶的精液轰散无存。倘若评估宗卷,不过求仁得仁,自作自受的表演。   

  关於这个女人。   

  就此谢幕。   

  ************   

  『鬼塚千雪』   

  我。   

  那夜,我在三丸的宅中,本想就此谢幕;却为王君的一段说话攀了心境。   

  像我擒捕了飞鸟,那也非本意的使然。只怪【鬼忍之书】太过冗重,当它变作筹码;我是要……变作虎怅。   

  而今各尽了其事,各取了所需。我还是息声隐去,跫音桃源。至於此间的唏嘘,那就不要去唱。   

  孰料王君暗藏这手,好似钳在了七寸,何况骨肉至亲,更令我无从淡置。   

  树欲静,风犹疾。   

  有一些年前,在一部香港电影。是说大人的道行圆满了,这就想金盆洗手,往后相忘江湖。然而局内的敌我各自藏着算计,这便缠斗无休,恶手频出。血债腥风,恩义仇杀;终令晚节不保,落到淒惨下场,屍骨狼藉。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   

  “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想到剧情句子,无奈也有惊怕。然而仰仗己身技艺,在这虎穴之中,於是有了几分谋皮的胜数。何况我所关切,仅是一则行踪的消息。   

  在鸦逗女诡丽的笑声中,我终於把眼光投向飞鸟。   

  我本是不要再见她的。   

  他们将女刑警挟至侧角的壁炉前,壁炉周边俱是欧式的浮雕,顶端居中乃是凸出的飞狮塑像,威武獠牙,神翼狰狞。她的手双都被捆束在这里,足尖勉强及地。三丸持来一柄匕首,在她性感的侧颈轻轻地画;一边发出“啧啧”的坏笑,一边分拾垂落的软发,缕了整齐。   

  倔强的女刑警面如死灰,然而维持轻蔑神情,即是到此,她还不愿示弱。口型中分明是在咒骂。   

  “千雪首领,”鸦逗女挡在我的视线,绘声问道:“你一定还保存『虫?娘寄』在身边吧?”   

  适才明白,原来鸦逗女的诡丽忍技,乃是修行了“虫?娘寄”的淫邪法门。   

  门中女忍被传“虫?娘寄”,以“虫淫”为介媒的偏执法术。将蛊虫植至体膏之中,女葵以内;噬元气以技淫,乘虫娘而控御。催成“不思议女忍秘藏”。   

  这般邪门奇巧,前有古人,自在维新后,再是无人修习。於我,更加也是不屑一顾。“忍法奥义,不诧於诡异无双,而在刹那无常的诫谛。”   

  因而我是没有修行它的。   

  “我的『寄』,生殖在我体内,无法可以取出。我要你释出你的『元寄』,放释在弥生飞鸟的『元体』。”   

  “你……”   

  王国权接声道:“待释入飞鸟体内,那我们再来将之前的话头展开去。”   

  我解下腰缚的竹桶,竹是翠绿的青。破开封印,暗红色的沼汁逸出醇醇的气觉。在鸦逗女置好的皮草,由上缓慢倾倒。   

  汁渍中,那条血色虫娘轻微地蠕动,好似蚂蝗的躯体,映着点点斑泽。那些其实是吸盘和腕触的雏形,当在寄体以内,便是要繁生肆虐的。   

  像这虫娘,此番我也是初见。先时通读典藏,即是见过图绘,也不似这般触目惊心。想像弥生飞鸟将受荼毒,鬼畜般残忍折磨,竟要来自我的手中。真当岂有此理,而我却……却只有如此了。   

  这刑罚是她逃不过的。   

  那只虫娘要由破裂的伤口方能植入血液,鸦逗女想必是知道的。因此妄想暗害我,她拾起蠕虫,递交到我手中,犹如漫不经心。而她选择右手,便是歹毒的一招——   

  前时当着王国权之面起誓,我曾以“鬼王丸”刺透右掌。至今犹未能痊癒,若要手持虫娘,它势必无孔不入,一来我便难逃噩运了。   

  『嗜鹹腥,御血遁殖;犹隙微甚,概可入殖。入而为寄,殖以为控;施无法解。非彼修行,切以慎记。』   

  ——侥在多年前通读记载,这才谨然应对。我将虫娘挑在刀鞘,把这险恶算计,轻描淡写了去。   

  那我行至飞鸟身前;或是畏惧寒冷杀气,就连三丸也停止了调戏。退至一边,不敢与我正视。   

  我将刀鞘垂落,及到她小腿的皮肤。轻巧反转,让那血色蠕虫自由前去。它在刀鞘上爬过一道湿痕,就要附上身去。   

  那时飞鸟的侧额渗出晶细的汗滴,眼神之内,蕴藏了若干複杂的心绪。   

  而我只有动心忍性。   

  ************   

  已是次日的下午。   

  15点21分,营下信一隐身的住所。   

  颱风终於过去,久违的阳光温馨普照,天是天蓝,云是浮云。   

  不知从哪儿降临的鸦逗女飞身又飞身,三五下,就从树梢落在了房顶。延着墙上的树影,匍匐为行,她的动静丝毫没有声音。   

  她来到窗户边延,伸出手指想要拨开缝隙。忽然她惊叫一声,险些坠落到地面。她勉强稳定住身形,发现她的手指已经不见了。   

  鲜血飞喷出来,溅在玻璃和墙壁,这使她疼痛极了。   

  鸦逗女未敢恋战,向着窗内抛出一包东西,她就飞也似的逃命。   

  信一想要追击,却发现难以追得上。他转身回房,本想将鸦逗女的断指拿去喂狗,却被包裹中的录影带败坏了心情。   

  那是在……三丸的别墅!   

  他看到飞鸟和另外一个女人,她们穿忍者的道服亲密合作,一路击杀了很多人。他不认识那个女人,却看得出她和飞鸟有着默契的信任。   

  那时他以为这是一段夜袭的录像,一边同在喝彩飞鸟的犀利身手。然而进行到此处,她们忽然陷入三丸的埋伏,在十多支枪口之前,她们严阵以待。   

  信一看到这里,依然安稳坐定。他相信,以她们的能耐即便无法胜出,那也足以全身而退。他并不担心飞鸟的安危。   

  这时,那个女人。她忽然忍刀出鞘!举手间竟是架在了飞鸟的颈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画面中飞鸟错愕之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事情。   

  信一的拳头猛然握紧,继而急烈颤抖。接下来该要发生什么,他是可以料到的。   

  可怜的飞鸟竟被束在壁炉,她的双手被绑过头顶,结实地吊在上方。三丸淫笑着戏谑,他碰到她的乳房,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到此,他还没有脱她的衣服。   

  又是那个身着忍者道服的女人!镜头中她步步逼向飞鸟。她不说话,也不看她,她挑起刀鞘,让“虫?娘寄”爬上飞鸟白皙无瑕的小腿……   

  “狗娘养的!『虫?娘寄』!那是『虫?娘寄』!那真的是!”   

  暴怒的信一砸毁了电视,当他看见那只血色蠕虫,再也无法看完下去。   

  不幸的男人狂噪地咆哮起来,甚至听得见周身骨骼作响的声音。他发誓要将三丸碎屍万段,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   

  要她……   

  变本加厉的报应!   

  拾好久备的刀枪,信一发足飞奔,面朝着三丸别墅的方向。在原先的计算,今夜才到决战的一刻。然而熊熊的怒火,在他心中熊熊地烧。   

  他隐居在远郊,走出是一片树林。盛怒之际,咆哮暴走。有时繁生的树杈阻挡前路,他便不再走避,挥刀劈开错落的分枝,就连树身也从中斩了开去。   

  而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止步站定。警戒环顾,贯注视听。就连昆虫飞舞的声息也要分辨。他此时抬起头来,目光停聚在一棵古老的大树。在它半空的树冠,茂密的树叶中好似隐藏了一些什么。   

  信一察觉的到。   

  ************   

  旧码头。   

  这里以前是码头,后来工业发展,城市建造,逐年就荒弃下来。因为地处偏远,警力稀少管制,渐渐成为贫民和流浪汉的集散之地,更加也是东南亚偷渡客的天堂。   

  这日下午,有人见到大批蛙人登岸。那群蛙人好似有备而来,适才着陆,这便有巴士开来接走了。   

  人们在一间三流酒吧扯淡着这些话题,好像谈论另一个星球的地理。在场无人较真,也没有非议。   

  说是酒吧,其实是废弃的地下仓库。十几张破旧桌椅,十几颗废弃油筒,外加上锈迹斑斑的船舶零件,这就摆放成酒吧的佈局。好事的人在巨大的铁锚上涂\r鸦,写下“MAYA”的名字。   

  在“MAYA”的后门,是一座焊接的铁质楼梯,顺着它向上,你可以攀上通风管道,来到尽头,再穿过一扇生锈的巨大风扇,就来到狭窄的一间房屋。   

  沾血的棉花扔了遍地,鸦逗女咬紧牙床,大声的咒骂信一。   

  待她止住了血,她打开黑白电视。她用烙铁连接上录像机的触线,强光在阴暗环境中闪烁,并且照射在巨大的涡轮风叶上。   

  电视画面略有些模糊,然而录影带的内容却是鸦逗女欢喜不尽的。她把手伸进自己的体内,用她尚且完好的手指。   

  虫娘顺着女刑警的小腿慢慢地上移,所过留下绯红的痕印。那时的飞鸟一定惊惶恐惧,而且会有骚痒的感触。你看她一面蹬和蹭擦,一面哀求“不要”。   

  而千雪再也不去看她,转身就从镜头里淡出了。   

  虫娘来到她大腿的伤口,一二三,雀跃似的钻身没入。这整个过程,拍摄是用了特写,否则你根本看不清楚。   

  这也是立桿见影的强效,我们转眼就看到……女刑警的胯下,飞速地滴落出某种液体,透明,且是略有粘稠的。这一症状,也是鸦逗女所经历过的。   

  那时的滴液。   

  若要形容,就像……暴雨天里破漏的屋墙。大片的渗水,顺着壁面大片地流落;另外还有些,再从天花板滴下来,那也是侷促的。   

  她颤抖着,禁脔的身体发狂热的号召,口中淫荡的声音排山也似倒海,眼泪\r与唾液下意识地流放出来。   

  她穿黑色夜装,颈到胸口是由束身的纱织,看得见迷人的乳沟若隐若现,随着双峰起伏,越发又要明显了。她那丰盈的乳房好似要挣脱束缚,甚有呼之欲出的淫巧意境。   

  而卑鄙的三丸根本不必着急,只在镜头前默默赏观。彷彿眼前的进行,着实乃是赵国手的七番棋局。侥是惊天动地的神工,那也要任其嬗变,观棋不语。   

  飞鸟的腰带同样扎得很紧,这令喘息更加交猝了。那纤纤的腰身狂乱的扭送,小腹想必急剧地收缩,这是无法抗拒的蛊毒。   

  短裙是较为窄小的,显露出美满的臀围以及大腿的弧线,无论任何角度,都是绝好装束。像她身材曼妙的女子,无论任何装束都不失绝好形容。裙角被先时的黑豹剐破了,这也连带到大腿外侧的伤势,虽是表层血肉,却足使虫蛊入寄。

  否则你再来割破她雪白的皮肤,三丸是一定迁怒的。   

  鸦逗女重温到这里,经是难以压抑。她急忙按下“暂停”,在凌乱的房屋中焦急翻找搜寻,而她遍寻不到中正的物件,这就飞身前去了“MAYA”,她挟来一个精壮男子。   

  此时她需要一个男人,这样才平息虫娘的招唤。而这个男人,限定在射精后死亡。   

  黑白片。   

  飞鸟的头发原是银灰色,这里变作了雪白。因而摇甩的时候,分外绚目的光彩,散乱的形式,流露出强烈的野性,像是某种呼召,撩弄你的激情。上啊下,甩啊甩。   

  那是怎样的美啊。   

  三丸这时开始了动作,他将冰冷的匕首抵在她锁骨的中央,徐徐向下。纱织的亵衣崩坏裂开,刀光之下,鲜美的乳房粉末登场。   

  几次横向尖挑,女刑警早已坚顶的乳头这就无处可藏了。他用匕首的尖挑动颠峰,冰冷的金属触感令飞鸟发出了娇气的呻吟。   

  “喔,飞鸟刑警很敏感呢。”三丸註解道。   

  “千……千雪……杀……杀了……我……我……唔……求你……杀了我……唔唔——啊!”   

  录影带中,飞鸟只有一次说话,她似乎是这样说的,很低声,还未及分辨,又被嘶声的浪叫湮没了,不过确有喊到千雪的名字。至於在那个时候,千雪是否听见,又或者无动於衷,那往后就要去问她本人了。   

  如果,往后还有机会的话。   

  “关於鬼塚千雪……自然还有另一番筹算。三丸君,我们就不要去碰她。”   

  鸦逗女记得,王国权曾是这样说过。如今她渐渐明瞭……原来前因后果,真当藏着毒辣的一手。   

  她坐在男人暴耸的阴茎,汹涌跌宕。这又分心预算着千雪的际遇,一边欣赏着电视热播——   

  人生至於如此,那也是欢快的很。   

  “噢哟,飞鸟刑警,你要我舔你的阴蒂吗?你一定很需要吧?”三丸也不等她应声,贪婪地侵入核心区域,伶俐的唇舌急转交攻。以下,淫水滴滴答答的流落。她蜷曲的双腿分明都在剧颤,一对紧绷小足,就如玉石雕琢般犀美。   

  现场发出嚎哭般的声音,就连镜头画面也几度震撼。这位负责拍摄的技师想必性情中人,同样非常适时地特写了飞鸟此时的神情。   

  无可忍耐的女刑警瞪大了双眼,而你看不见她的眸子。大片的唾液自从嘴角泌出,纤薄的嘴唇却似瘫痪一般。即是激喘鼻息,热烈呻吟,那也不见口唇收的张,任凭唾液流泌。   

  健康报的两性版块上面说,这就貌似潮吹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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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side.z   

  『如果 想说日后如果 情歌 别离再望 才清楚』   

  ************   

  『小悴』   

  03年她走前,最后一夜。   

  我说,不如留下点什么来,让我每一次看见也可以想得起你。   

  那么……剃鬚刀?   

  她说,好。可那时很夜了,街上的电器行大概都打烊了。两个人最后一次并肩走夜路,虽然空手而归,可是感觉也不错。   

  次日一早,她就单身启程去了日本。   

  那往后三年,我始终找不到比较顺用的剃鬚刀,经常有更换。每次想到去买新的,难免就要想起那把擦肩而过的,存在於概念之中的。   

  所以,一直记得。   

  06年她回国。想不到她真的给我带了一架剃鬚刀,打电话说,要在见面的时候给我。   

  我挺开心的,想不到你还记得嘛。   

  她无辜茫然的样子。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说那边的剃鬚刀嘛,比较实惠,品质又好。带上飞机也方便,小小的,不会佔地方。嗯……一时间想不到该送你什么好,就买了它。喜欢?   

  嗯,那谢谢你了。大约……你哪天过来让我们见一面?   

  几天后,她来了我的城市。她说是专程。   

  见面的时候,我发现她比以前漂亮了。她说了许多那儿的话题,关於生活,经历,工作,成长,以及这样那样的一些感触。   

  我一边拆开剃鬚刀的包装盒,颇有新奇的玩味着。它的外型算是庞大,并非像她说的那般精巧,可我知道品质一定很好,往后一些年就不必麻烦我时常想到更换。   

  虽然有一点不好把握,我说,可是我也会喜欢。   

  她接下来告诉我,小悴,见了你,我才知道。你现在狼狈的样子,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   

  我一时不知要如何答对,只有尽可能作出中庸的笑味。总不至於让场面变的龃龉。也没有再谈到其它的,我怕有更多的东西都是彼此从来未能想到的。   

  这天陪同她来的还有一位女警,是她从前的密友,跟我也是相熟的。大约『2046』初初公映那段时间,女警美眉曾经对我说,嘿,小悴!会不会觉得,那个人……跟你蛮像?   

  哈,都会写……色情小说嘛。我心中可是很得意的。   

  不过这一次,女警美眉静在她身边,笑容比我还要中庸。又不知什么时候,竟靠在咖啡厅的沙发睡着。散场后,她应该是宿在她家。   

  这次见面,是3月中旬的事。之后又没有联络。   

  27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MSN上线,推测她已返回日本。还没有同她招呼,悄悄点开她的MSN-Blog.映入眼帘的还是看见那篇2月间的日志:『也许喜欢怀念你,多於看见你』。   

  背景音乐是王菲的一首老歌,『怀念』。   

  正想告诉她,其实我很喜欢这首歌,就像我也很喜欢那一架剃鬚刀。   

  她在彼时恰好下线。   

  ************   

  『若林秀树』   

  1944年,冬。横滨港。   

  那个时候天下大乱,整个世界都在狂。我在的这班轮船开往中国上海。当时码头上处都是妓女流串,同船还有整批的慰安妇,预备送往前线的军队。   

  “等男人都战死,女人都沦为娼妓,我不知道天皇陛下会怎样想。如果强盛一个国家,是以千万家庭崩坏……像这样的代价,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扛?”   

  说话的是我们的魁首——天照将之。三个月以前,他成为一名男孩的父亲。

  自那时起,他就常常顾盼家庭。   

  我没有家庭,也没有什么好去牵挂。因此反而喜欢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果天下都宁静,那是不是显出我太孤僻?   

  “所以,这样的代价……”我对天照说:“这一战,大日本是必胜的!”   

  我说话的声音一贯不会太高,却又是很亢定的。   

  我的名字叫若林秀树,我是一名忍者。今番前去中国,便是为了协助皇军。

  在那时期,战势还在胶着。尤其东线,更加没有定数。每一战、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多国的势力在上海安扎,作成东方的支点。彼此犬牙交错,随着扑朔的战局,消长又起伏。   

  而我们要做的,是协助皇军暗杀敌方的要员。   

  ************   

  战争的事情庞大而又複杂,忍者却是很单调的职业,除了杀人,只懂得吃喝拉撒。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关系,那段时期各国的势力都变得很谨慎。按照名单刺杀了几名尤太人,几个美国人,结果掉一个英国情报小组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秘令”。一时之间,便是无人可杀的尴尬。   

  我们效忠天皇,为皇军效力,又作为“秘令行动队”独立在军队之外。四名成员以天照居首,另有齐籐和武原。大家平常住在日本租界内,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很少人相识,也没有什么打扰。   

  1944年底,一切安好,只缺烦恼。   

  偶尔有慰安妇或者妓女进来交际,齐籐和武原就会用心消遣。有时声音比较大,传到隔壁部屋,天照通常就开骂。有一次天照很大脾气,当场踢门而入,将那女人轰走,另外赏了武原一记耳光。大家十分敬畏他,往后几个小时中都是鸦雀无声。   

  待他怒气渐消,我在他的书案上看见一封写到一半的家信。才知道原来他儿子取名叫“真草”。   

  “多大了?”   

  “喏——”   

  天照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照片,微笑着竖在我眼前,那繈褓中的婴孩眉目是清澈的,眼神是皎洁的,看来说不出的美好。   

  “难怪,你笑的这么满。”   

  “呵。前些天有个朋友从日本来,想不到十分有心,特地去神户找到菊乃,拍来真草的照片送给我看。”   

  “那可真是有心人。”   

  “小朋友嘛,赤川家的小公子。刚从苏俄念书回来,近段时间恰好在上海办公。对了,你有没什么需要捎回去?他后天又要回国,这封信我正要托他带给菊乃。”   

  “不必了;我没有家庭……如果可以的话;”我说:“我想把整个中国的领土捎回去给天皇陛下。”   

  “那你真有志气。”   

  “呵。”   

  ************   

  从那以后齐籐和武原再没有带过女人回来。当时在徐汇区有一间“玛雅夜总会”,股东据说是印度皇族,凭着浩大财势,造得浮华万象,流光溢彩。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去那里认识新朋友。   

  我没有结交的热情,就常常跟天照这样的对白。虽然有时候不欢而散,总不至於太孤僻。   

  “其实你应该跟他们一起去玛雅。”   

  “为什么?”   

  “你年轻,又没有牵挂,为什么不轻松一点,交几个新朋友?”   

  “我朋友已经很多了。”   

  “呵,这就是我糊涂了。你是人称『关西第一美男』,自然是,自然是。”   

  “天照前辈,”我说:“对於这个话题,我从来都缺乏兴致。”   

  天照并不是善於言谈的人,看见他尴尬的样子,我只好主动偏开话题;虽然我也不算健谈的性格。   

  “那……对了!上次那封信,赤川送去日本了?”   

  “唔,是,是啊。”   

  天照似乎找到缓解气氛的药方,笑脸相邀:“明天他就到上海,大家一起见个面,相互认识一下?”   

  “好啊。”   

  “那……明天晚上,在和平饭店?”   

  “去玛雅吧。”   

  “哈?”   

  “我想去那儿看看。”   

  “赤川这个小朋友倒是很热情的,父亲是外务省长,在人前,他却没有半分的骄横。再说你们年轻人,都是比较适合在那里。那明天……就在玛雅了。”   

  其实我无所谓他是谁,对人家的父亲更加没有兴趣。想去玛雅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至於赤川,他不过是个新奇古怪的藉口。   

  ************   

  或是性情使然,我从来不会追逐风花雪月的场合,更兼大业未成,怎堪游戏欢场?最初齐籐是约过我的,他说那儿有个女伶长得很像菱香,就连眼角胎痣都有十分相似。   

  我们这一目的忍者,世代都要选出巫女,掌管仪式、神社、咒颂和祭器。齐籐口中的“菱香”乃是今代巫女。五十岚菱香。   

  当时我是这样对齐籐说,“满清所以建立,便是仰仗八旗兵骁勇善战。临至末年,八旗兵养尊处优,食大烟,嗜酒色。就连义和团都敌不过,怎样去跟红毛鬼斗?”   

  “若林君。你什么意思?”齐籐好像不耐烦的样子。   

  “齐籐君。等到大东亚实现共荣的一天,一百个『玛雅』一千个『菱香』等待你去光临。”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话说的多了,我一直低不下头走进玛雅看一看。倘若我一人独独的去,只怕要被齐籐、武原撞见,那势必十分不堪的情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有时候一个特定的地方,对於特定的人总有特定的缘分。   

  可惜1944年不能重头来过。   

  ************   

  “若林前辈可真是久仰大名呢。我是赤川浩司,初次会面,往后请您多多关照。”   

  赤川公子近乎九十度的鞠躬,热情诚挚。我与他年岁相仿,如此礼遇不免有些尴尬。正要应承几句客套,他又来侍应酒水:   

  “天照叔父、若林前辈,二位是喜欢大日本的『千岁鹤』?还是1927年波尔多干红?”   

  天照有些瞭解我的性格,忙谓赤川道:“法国人不是我们的朋友,秀树君决计不会碰他们的酒。”边说向我投来姑息眼神,指望我不要有什么出格举动。   

  我只作出冷笑一声,稍将目光转去舞池。   

  那赤川浩司倒是赤子心肠,见他面露愧色,少顷沉默,即刻介面说道:“此间确有不少正宗『清酒』,除了『千岁鹤』,尚有兵库县的『滩』、京都的『伏见』、广岛的绝品『西条』。借问叔父,未知若林前辈喜好什么口味?”   

  不待天照应声,我抢前答道:“赤川君真乃有心之人!秀树生在广岛,就饮『西条』如何?”   

  “喜极!多谢秀树前辈。”   

  ************   

  那夜的“西条”很是醇正,用的是京烧青岚酒杯,席间还安排了一些樱花制成的糕点,口味也是地道的。赤川始终热情招洽,对於玛雅的状况显而是很熟悉。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佔有这儿的部分股权。那些日本出产的酒水点心器皿,都由他从国内悉心运承。   

  武原和齐籐闹的正欢,我是百无聊赖样子。身边天照在询问家人近况,赤川周详回应。听见他说“叔母消瘦”,天照就一直饮酒。   

  我一边四下观望,看着各色皮肤的人在色灯下骚动,衣袂偏迁,舞步灵旋,说不清怎样感想。其实我来玛雅还是有一些希望的,只不过那夜没有见到。单饮了三杯两盏,掩不下孤僻的风骨。   

  赤川见我冷落,随即介绍起今夜的歌姬:   

  “秀树前辈晓得汉语,这首『四季歌』还有『天涯歌女』可是周璇的最优名曲。前辈若是喜欢,我去请她来祝酒?”   

  “请不必。”   

  “前辈心忧国家,赤川好生钦佩。弟在银行工作,近段时期正有一笔贷款在洽谈,成功的话,皇军就有金费修缮『滇缅公路』……”   

  见我对周璇毫无兴致,赤川即刻寻换话题,投来所好。我这便将酒敬他,祝愿一帆风顺。又因为心情低荡,再也没有多言了。   

  那夜回去之后,天照问我,“既然你对诸般都冷漠,国事也不愿和他谈,你为什么又要去玛雅?”   

  关於这个缘由,我自然不会去说。   

  ************   

  第一次见到她,是1944年的圣诞前夕。那夜在法租界有一场盛大舞会。

  人群中我穿越舞池,走上旋梯,逐间查找三楼的客房。待到确定,再转自外窗,悄声没入,随即刺杀了哈米尔顿勳爵。   

  那个时候,她被哈米尔顿压在身下。旗袍凌乱,发丝凌乱。   

  男人的血滴在她赤裸的大腿上,红是殷红,白似雪白。我想她如果喊叫,那就一并杀死。然而她没有,反而看着我浅浅地笑。冷眼旁观的姿态,好像挑衅一样,要看我还能做出什么嚣张的表演来。她连内裤都不去拾,就那样笑着。   

  我只好猜想她是受了惊吓,要么就是天气太冷,让人反应呆滞。我从地上拎了旗袍,走近身前,铺在她雪白的胴体。   

  而她不愿领情,冷冷还在发笑,隐约可见嘲弄的风味。我看不穿她的技艺,只觉得这般情形诡怪不经。但我相信,这样的情形下,一个衣裳狼藉的女人,总好过赤身裸体的妖香。   

  她没有接过旗袍,任它落下遮身。有些尚未遮住的地方,她也不愿动手。正是这个时候,在她手边看见一张“玛雅”的入场门券。   

  随后我就走了,关门可是轻的。   

  当时我以为她是中国人。也许是旗袍的缘故,那段时间令我常常想到满清的话题。   

  ************   

  圣诞节过后,一直无人可杀。期间我认识了赤川,去过一次玛雅。   

  很遗憾在玛雅没有遇见她,如果当初我向她询问名字,也不知她会不会告诉我。如果那样的话,也许可以拜託赤川再去打探。   

  从那夜之后,我打消了再去玛雅的念头。   

  只不过落地上的一张门票,它又能说明什么?   

  往后我没有再去玛雅,也没有机会再见赤川。不过他常常请齐籐带一些“西条”回来,令我十分鸣谢。   

  有时候和天照一起,有时我一个人慢慢地喝。不时还会想起那个神秘女人,却不是因为她美。   

  新年其间,又下了两场雪,之后天气就开始转暖。一年之计在於春,蛰伏了一季冬天,战事终於有了一些发展,各方的势力都很勤勉,竞争渐渐开始激烈。

  而我们又有了新的工作。   

  那应该是1945年初夏某天,天照接到秘令说,南京政府的陈委员秘密抵达上海,隐身在淮海路某间公馆。皇军希望我们即刻行动。   

  这本是令人兴奋的事。想不到成为我们四人组的绝唱。   

  ************   

  当天夜里,四人开始行动。   

  来到公馆,我们很快清除了负责保卫的士兵,然而寻遍每间房,总是空无一人。天照感应到不安,正要召唤逃离,底层的庭园竟被包围地水泄不通。   

  紧接着是机枪狂扫。   

  大家身手都高,可惜再快也敌不过子弹。   

  两死两伤。剩下我和武原被押解下去。由於失血过多,在囚车上我就陷入昏迷。   

  醒来是在病床。最先入眼是墙上悬挂的孙逸仙遗照,另具一面青天白日旗,有些庄重的气派。房间环境清洁,几扇窗户敞开着,阳光明媚地投入进来。   

  “秀树君,”   

  跟我说话的人……竟是她。   

  一时之间十分惊异,百般事情不可寻思。神志犹在初醒,这就先令镇定,只待去听。   

  她笑容依旧,看来和颜悦色,却有种种轻蔑神采不将隐藏。开门见山说道:   

  “秀树君,你知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败?”   

  “我……不知道。”   

  “因为你们中有内鬼,所以行动败露。”   

  “一定是齐籐这个败类!”   

  “错。是武原。齐籐和天照当场死在乱枪,告密的是武原。”   

  “这个狗杂碎!”我有些过於激动,一字一顿咒骂着这个无耻的叛徒。   

  “呵,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已将他杀了。”   

  “真是乾净。”   

  “我不杀他,怎么救你?我跟戴委员说,告密的人是若林秀树。那我当然要杀他,否则岂不是露了马脚。”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应该是南京政府的人?可是……你在说日语?”   

  “我的名字叫北岛小百合,在『中统』,我的编号是6308.”   

  原来她真的是日本人。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笑容,让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一侧的秀发垂落脸颊,水汪汪的眼睛偶然会眨。想不到这样美丽的女人会是大和民族的奸细,更加想不到这个奸细居然救了我的命。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喜欢。”   

  “那如果……等我养好伤,就忘记你,然后再也不来理睬你。你岂不是很划不来?而且你杀了武原,又损失一条『内线』,我看你一定会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你什么都得不到。”   

  “那你不妨试一试,看我会不会后悔。”   

  “怎么?你想杀我?”   

  “不会。要杀的话,我为什么要救。何况我杀了你,有谁来为我暖裳?”   

  “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过很多。分明舍不得,嘴上还要倔强。”   

  “呵。是吗?”   

  ************   

  那两个月我都在这里疗养。小百合悉心照顾,身体一天天康复起来。我渐渐喜欢上这段日子。虽然心忧战局,却也无能为力。   

  每一天她都会为我清洗伤口,擦身,然后喂饭。闲时插花给我看,之后就靠在床边陪我说话。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在法租界刺杀哈米尔顿的时候,为什么我会在?因为我想看看你。想看看若林秀树是不是如同传说的一样,冷酷又英俊。”   

  “那你是不是失望了?”我微笑问她。   

  “一点点。英俊是真的,却不见得有多冷酷。”   

  “呵。看来我那时就应该杀了你。”   

  “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见过很多,分明舍不得,嘴上还要倔强。”   

  “是吗?我不像你,我是日本人,为皇军做事。哈米尔顿是盟国指挥官,那我就杀他。当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如果是妓女,我为什么要杀害无辜?”   

  “加害无辜?像这样的话,你更应该去问皇军。”   

  “你……”   

  “我从来不喜欢战争,厌恶流血牺牲。如果有一个安适之地,没有争斗,没有人兴风作浪,可以让相爱的人一起,直到最后也不改变……”   

  她越说越缓慢,眼神中凝光,她说:“秀树君,那该有多好啊。”   

  “就像『大东亚共荣圈』,我们一直在努力。”   

  “你错了。我要的并非这样的地方。八年间,死了几百万人。日本人、中国人、犹太人、德国人……若是为了子孙的共荣,我们何苦这样浴血廝杀,生死无畏,哪怕笑饮鲜血,都要成圣成狂。”   

  “哈哈,想不到南京政府的女特务,居然这么有慈悲。”   

  “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兵荒马乱年代,人要生存,通常就要选取一个立场。所以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做一些事来表明立场:比如搜罗一些情报,或者杀一两个人。但是秀树君,我跟你不太一样。”   

  她轻轻抚摩我的鼻樑,上下回溯:“你从来都为日本皇军做事。而我,为自己。”   

  “你什么意思?”   

  “就像这一次,为了留你一命,我可以欺骗上级。换成是你,秀树君,你一定不敢。对不对?”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   

  她笑:“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我要考虑一下。”   

  “也对。关西第一美男,嗯,果然是很难上手。”   

  ************   

  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难上手。从前我上过很多女人的手,却没有一次超出一个晚上。那次我对小百合说要考虑一下,其实我是认真的。   

  我想她不会不知道。   

  像她这样厉害的女人,很少东西可以瞒得过她。而她说的那个地方也是很迷人,虽然空泛,至少好过“大东亚共荣圈”的资票。   

  我们这些日本人,从小信奉天皇,每天每天高唱着“君之代”,直至热血沸腾。为了君国的理想,前仆后继走向沙场,战死都作成荣耀。   

  我听小百合说了很多,虽然化解不开那些宏大的是非。却忽然开始理解天照,虽然他到死也没有搞清楚。   

  小百合跟我说了一个故事。她说古早时候在中国,有支外族叫匈奴。匈奴来攻打汉室,就被斥为侵略。最终汉室灭了匈奴,收纳他们的领土,却被书为扩张版图的民族大义。   

  “同样行为,若加以不同描述,似乎就变得不太一样。”   

  “你什么意思?”   

  “是是非非决定不了历史,历史才能决定是非。所以,”她说:“秀树君,关於这些,我们就不要去想。今天的计较,也许往后面目全非。”   

  “那也是。不如我们做爱。”   

  “就快十二点,要么改天吧。再说我也累了。”   

  说完她趴下床前假寐。额头枕在我的肩,幽幽的呵气吹在胸口,令我一阵阵微微的痒。我知道她在等。   

  墙上悬挂着青天白日旗,秒钟滴滴答答作响。两个日本人,静在房间一动不动。直到钟声敲响的时刻,我们就开始做爱。   

  ************   

  从前我听菱香说过:无论再危险的女人,只要她和你做爱的时候,她就卸下所有警戒;前提是她爱你。   

  我记住她的教育,今番施展在小百合的身上。看来小百合真的是很爱我,因为我吻她的时候,她一直是闭着眼睛。很轻易脱掉她的裤子,卸下腰带上她的手枪。   

  “你想怎么样?”   

  “你是大和民族的奸细,我要把你交给皇军。”   

  “可是……我救过你。”   

  “我记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还是做了。多年以后,我一再回忆这个场景,眼前赤裸的女人,冰冷的枪,她的衬衣被我撕烂凌乱,露出晰白的乳房,喘息令锁骨起伏。她睁开眼睛,癡望着冷冷的枪口。   

  枪上了膛,就退不回去。   

  “那我们……做完这一次,好不好?”   

  我拒绝了她,我将阴茎抽出来,涣散的精液溅落在大腿深处肌肤,看上去很稀薄。   

  其实我也期望善终,然而面对她这样的对手,转机稍纵即逝。如果你问我爱不爱她,我想我一样拒绝回答。既然国族的大义、是非的立场我们都无法界定;相爱那么淫巧,你要我怎么换算?   

  “你把衣服穿好。”   

  “你要带我哪里?”   

  “大日本皇军宪兵司令部。”   

  “秀树君,这里就是。不信你看那张桌,那是不是池田大佐那张,只不过墙上的『日之丸』换成了『青天白日』。”   

  “你这女人,休想骗我。”   

  “八月日本原爆,两枚核弹落在广岛和长崎。之后没多久,日本天皇宣佈无条件投降。我怕你伤心,那时没有告诉你。”   

  “休想骗我!”   

  “真的,不信你带我走出去看看。”   

  我挟着她,将信将疑地扭开门锁,就看见十几支枪对着我。这道长廊确实是皇军司令部的长廊,只不过两壁悬挂的天皇绘像,全都换成了孙逸仙。   

  原来小百合说的都是真的。   

  我弃了枪,放弃了抵抗,再次被中国军人押解下去。   

  ************   

  我原以为会被处死,想不到留下一条性命。第二天我在荒郊的水田醒来,全身都是伤,脸上说不出的疼痛,手指触摸,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一个中国少年救了我,背着我走出荒郊。那时候满街都是游行的工人和学生,他们举着标语,呼喊着嘹亮的口号欢庆日本投降。   

  那少年彷彿知道我是日本人,始终不溢欢情。他将我安置家中,又请来郎中为我医疗,也不知哪来的钱。   

  又四个月,我终於康复完全,这就回去日本。那少年叫王国权,我一直记他的恩德,虽然不知因由。   

  日本战败了,整个民生萧条。行行业业都像一潭死水,说不出的阴郁。即便是忍者,你也不知道如何营生。   

  我的面目已经烧燬了,但他们还可以认出我。很多人都知道我在打探一个女人的下落,她名叫北岛小百合。   

  问及因由,我却从来不愿说。   

  有一天五十岚菱香来找我。她说小百合在台湾等我,问我肯不肯相见。她说台湾有个地方叫阿里山,那里很安静,风光也好,没有人兴风作浪,契可终老。   

  其实我是真的去过。   

  那天我到了台湾,辗转到嘉义县,再往东走。行至日落时分,望见小百合坐在水潭对岸,我正想寻渡,忽然在水镜中望见自己的倒影……   

  后来菱香问我:“既然没有打算在一起,你何必要去台湾?”   

  “我只过想问清楚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你现在清楚了?”   

  “没有。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从前的执迷,今时已经面目全非。那我们就不要再去碰它。   

  “她等了七天之夜,随后也离开了。她一直在台湾生活,那里追她的男人很多。最后她嫁给一个日本人,好像是赤川外相的公子。”   

  这已是1952年的事。   

  1956年秋天,菱香得了一场重病。於是她把巫女的位传给真琴,真琴是天照家的长女,同年,由她弟弟天照真草继承【龙忍之章】。   

  又过了一些年,真琴患了绝症病故。之后继位的巫女是源氏芹夏。   

  她便是信一和千雪的母亲。   

  ************   

  『赤川小百合』   

  1997年,春,台湾宜兰。   

  陈姊说前厅有客,我让她扶我下楼梯。行到半程,我就看见那一箱“上海双喜”,登时认出小王。   

  他知道我忘不了上海,所以每一年都会寄来这款香烟。转眼半个世纪,时光浮沉,大家都苍老了去。常常藉着烟香,追溯旧事流年。   

  此番他来台湾看我,除了香烟,另外带来一个消息。   

  “若林秀树的弟子我找到了。”   

  “原来真的有。”   

  “有,在日本。”   

  “那巧的很,恰好我先生在日本有个局。”   

  “我们……邀他一起进来?”   

  “让我想一想。要么,小王,你先回去中国,等我想好,你再写信给他。”   

  “那你保重身体。”   

  “嗯。对了,小王。他叫什么名字?”   

  “信一。营下信一。”   

  “嗯。我知道了。”   

  ************   

  五十多年前,当我还是北岛小百合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   

  那时候天下大乱,整个世界都在狂。人世间的道义裂变成很多相悖的立场,人把立场推演至极,这就成了狂。   

  原来相爱也是这样的。   

  我以前很单纯。爱一个人,就幻想和他一样。可是他中毒了,我要设法为他解开。如何解得开,他就和我一样了。   

  当时我有个朋友叫作五十岚菱香,她一直奉劝我。   

  “小百合,你不要这么狂。”   

  我觉得很可笑。一个人不喜欢战争;又不欣赏什么国族大义;更无谓宏大的野望。我只不过想要一方静土,两情相契。像这样,怎么狂?   

  “那天原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输了,因为你根本不敢告诉他。”   

  “他……出生在广岛。”   

  “你也是。”   

  “我怕前功尽弃。”   

  “那就永远不要告诉他。”   

  “怎么可能?”   

  “所以,小百合……无论枪和火炮,温床或是拥抱,从来只换到苟且偷欢的时限。你知道日本为什么会败?皇军在中国苟欢了八年,早就过了时限。”   

  妄想改变一个人的信仰,永远永远都不会有胜数。何况他那么倔强,从一开始就注定玉石俱焚的下场。   

  “我看你这么伤心,你为什么不杀他?”   

  “我说过不杀他。”   

  “你也说过不后悔,可是你去了台湾。”   

  “那是我最后的机会。”   

  ************   

  严刑。   

  这个晚上,他已经第三次昏死过去。他们把硫酸和火碱倒在他脸上,“嗤嗤嗤”就开始烧,空气中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这其实是我的主意,因为我说过不会杀他。   

  看着他俊美的面庞一点一点烧蚀,白皙的皮肉在一瞬间撕裂绽开,直到露出嶙峋的面骨,血肉一片模糊,连骨质都被烧焦;我忽然觉得快慰,却又说不出理由。   

  后来把他扔到荒郊的水田。我藏进暗处远远的看,我知道有人会来救他。   

  “那个少年,背着秀树的那个,他姓王,是玛雅的侍应。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照顾他。”   

  说话是赤川浩司,他从俄国留学回来,在上海的国际银行供职。我在玛雅的时候见过他几次,起先我不喜欢他。因为菱香告诉我,他用卑劣的手段强佔了天照将之的妻子。天照临死也不知情。   

  “赤川先生,我跟秀树君的事情,还是不要惊动阁下来大发慈悲了。”   

  “我知道你不愿他死。对不对,小百合?否则你为什么守在这里等?”   

  “那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你不要我对你好,那我就对他好。这样一来,总是你欠我比较多。”   

  “还记不记得在玛雅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用打我的主意,那只是浪费时间。”   

  “呵。我也不是没有劝过你,不要在若林秀树身上浪费时间。其实道理很一样。我爱你,就像你爱他。”   

  “你对菊乃……也是这样说的吧?”   

  本以为我说出这句足够令他惶恐,虽然天照已死,日本新败,我只消将他奸污“菊乃叔母”的事迹告知天下,只怕有数十名高手就要群起追杀。   

  谁知他淡然一笑:“在我手中也恰好有些证据,能够证明一起冤案。案子本身倒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名『内鬼』被处决。然而欺骗上级这样的事情,追查起来……就有些严重了吧?”   

  “你……”   

  “所以呀,小百合。我这么爱你,你怎么不知道呢?”   

  ************   

  几个月后,我听说若林秀树回到日本。本以为他会恨,谁知他在四下找我。   

  我请菱香带话给他,然后去了台湾阿里山。我等了他七天七夜,静坐在潭边看见山岚聚了又散,水影变幻着浮光;我猜他如果来了,一定会喜欢这里。   

  可我等来的却是赤川浩司。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所以我答应嫁给他。   

  结婚以后我们在台湾呆了三年,往后他返回日本任职。而我被日方拒绝入境,原因是战时从事谍报工作。浩司父亲是日本外务省的高官,原本想帮我“洗底”,但是我拒绝了。   

  因为我害怕看见原爆遗迹。它从前那么美好,生机盎然。只不过一夜之间,就这样经受毁灭,再也回不了头。   

  后来我还是偷偷去了,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藏在姬路古城的台楼上,远远的望见若林秀树,他身边是三个小孩在跑跑跳跳。   

  菱香在一旁娓娓解说:“自从那以后,他变了很多。忽然开始很热情,喜欢找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常常带着门内的小孩子到处郊游,跟他们做游戏,还会唱儿歌哄他们开心……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一天天气明朗,轻柔的阳光照在树林格外的秀美。看着那三个小孩围在他身边恣意玩闹,笑声惊了鸦鸟。我忽然觉得这副画面很珍贵。   

  “我以前总认为你们这些忍者阴森恐怖,原来也有温馨片刻。”   

  “你有没看见,两个小男孩在打架?压在地上的是天照真草,另一个叫鬼侍郎,你看,无论天照欺负他,他就是不肯叫喊。”   

  “真是个倔孩子。”   

  “秀树肩膀上的小姑娘,穿木屐那个,她叫作源氏芹夏。她更坏,两个男生为她打架,她居然睬也不睬。”   

  “女人就是这样,谁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很多年以后,他们这些忍者真的在这片山林里廝杀。我听说伤亡惨烈,毒血染红山丘,所有的林木在一夜之间全都枯萎了。   

  那时侍郎和芹夏都已经长大,割据在自己的立场,然后越来越狂。这一来,就有很多故事了。   

  最近我听小王说,那个营下信一是他们儿子。我思量回忆,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   

  1973年,浩司调任到日本最高警视厅。   

  他是有野心的人,无论再怎么掩藏,我都可以察觉。那时候很多毒品贩子还有军火商跟他往来密切,我在台湾夫唱妻随,也帮忙提供一些管道,牵一牵线,偶尔也洗黑钱。结果他越作越大,我这边也顺风顺水。台湾人将我称作“黑市教母”,看来不算浪得虚名。   

  不过浩司藏的很深,隐在幕后,将整个亚太区域玩转於股掌之间。可是他最近比较烦,因为有人威胁他。   

  三丸纪一是日本的最大毒枭,他们从1986年开始合作。十一年来,各施其职,各取所需,实在是一对GOLDEN组合。可惜今年以来,事情有一些变动。所有的“官匪勾结”都逃不过这样的变动。只看早晚发生。   

  原先他想借古巴人的手拔掉三丸,本已经略施安排。谁知道小王捎来信一的消息,这又有了别的攻略。   

  有些事情我瞒着赤川浩司在进行,而另一边的动静,我也无法一一获悉。虽说如此,毕竟是夫妻合弦,总该是有默契的。   

  只是不该低估小王的手段。               

  极品唏嘘 side.z   

  作者:小悴,月玖         

  side.z   

  a.m.11:20   Feb.25   A.D.2006   

  『在这落雨的春天 我猜想 你终於出现了』   

  ************      

  1998年8月19日,16点35分。   

  旧港码头。鸦逗女栖身处。   

  沾血的纸巾和棉球散乱在一地,墙壁上清晰有血渍和精液斑斓,空气混杂着血腥,体味,药水气味,最难容忍的是屍体腐烂的恶臭。   

  鬼塚千雪从未知何处降临到鸦逗女的视线范围,不待衣襟落定,就听见冷冷嘲声:“鸦。看来这个地方,真是挺适合你来居住。”   

  “嘻。找了很久喔?”   

  “也不会。这么特别的地方,循着气味,很容易就找见了。”   

  鸦逗女慢慢从屍身上抬起头,蛇腰仍是扭送,面上微露愠色,怨声道:“这男人没用的紧,人都还没冷掉,『这儿』就先蔫了。”   

  这时才看清,身无片缕的鸦逗女正在一具男屍上进行“观音坐莲”,千雪打趣道:“呵,你的兴致真是特别呢。”   

  鸦逗女“嗤嗤”娇笑,从那屍身抽离出来,抬高臀位,有一股浑浊液体自从阴户泻出,倒流在大腿内壁,怎一般噁心狼藉。她却好生得意,彷彿展示什么骄人成果,只当千雪发声来赞。   

  千雪作壁上观,只当寻常。   

  倒是鸦逗女开门见山,挑起话题来:“千雪姬十分宽心,此番请到你来,自然不为交流奸屍心得。”   

  “那是好得很了。不若先来说完昨夜的话头。”   

  “我有些忘记,昨夜我们说到哪里。”   

  “天照。”   

  ************   

  18日夜间,为了获得【鬼忍之书】,千雪终让飞鸟折翼。那时她的心里是痛苦而複杂的,然而别无出路。对於她,【鬼忍之书】的重量,足以作为叛逆的砝码。当她看着弥生飞鸟被捆绑欺凌,眼中满是怨忿悲哀,从那一刻,千雪就要开始忘记。   

  就像这个女刑警从来没有请她喝过咖啡,从没有在她幽僻的居所熏香沐浴,从没有出现过她的生活,从没有相遇,对白,守望,援应。   

  她将【鬼忍之书】抱进怀中,仓皇转身,就要逃出这场记忆。而王国权却又一次钳在七寸——『倘使询问御弟行踪,还是先借一步,与鸦逗女说开去吧』。   

  在千雪的所闻,弟弟早已随同母亲葬身冰海。传闻犹如天花槿艳,多半也是不可取信的。然而王国权毕竟拿得出【鬼忍之书】,且在言谈中涉及若林秀树这位谜一般的传奇人物。这又不得不令她听信下去。   

  曾向一位五十岚前辈探求过至亲的下落,前辈请她去找若林秀树。而她找了很多年,终未可寻。一个人再怎么叛逆,也很难割断血肉相连。何况这个心机,已经执藏近二十年。   

  18日夜间,鸦逗女方才说开,忽然淫性大发,旋要寻人交媾,否则蛊毒攻心,便是必死无疑下场。   

  千雪只得由她自去,又记下住所方位,隔日此时再来照访。   

  ************   

  『鸦』   

  对。天照真草。他父亲天照将之也是门人的首领,可惜死的早。听说他还是婴儿的时候,爸爸就死在外国。接下来不出几个月,母亲也发了疯。他是由姐姐真琴抚养长大,谁知道真琴又是短命红颜。继位巫女不出数年,就患上绝症。   

  像他这样的人,做事情一定狠。没有家庭,又没有牵挂,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去怕。这就像我,就不像你。呵。千雪,你不要不服气,否则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你看他以前那么爱芹夏,最后却一把火烧了她。你说,天照狠不狠?   

  那一年,你父亲鬼侍郎战死在姬路。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他眼见大势已去,就擒之前已经服下毒药。天照却毋论生死,依然将鬼侍郎处以凌迟。他们将他装进渔网,捆在石柱;不急使他气绝,再来按着鱼网的分佈,一刀刀割去他的肉。剐了六百多刀他才死掉,搞不清是毒发致死,还是血流殆尽。   

  我看只有鬼侍郎自己才知道。   

  那时你母亲正带着弟弟从横滨出港,那艘客轮是开往挪威。轮船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四天,将近就要靠岸,居然被天照他们追上了。他真的狠,追了一万多海里,就为了赶尽杀绝。   

  深夜里,一群忍者浮出水面,翻上甲板,就像传说中的幽灵海盗。他们找到了芹夏姬和弟弟,天照一刀就切断她的气管,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他不敢。他从小就喜欢她,其实她也喜欢他,但她最终嫁给了鬼侍郎。他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死心塌地的喜欢。他一直都在等啊等,虽然不曾做过什么,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后来芹夏来找他,引诱他,跟他上床,再用花言骗他,他统统都相信了。等他发现是圈套,他的妻儿已经被鬼侍郎杀光了。   

  千雪,你说这是怎样的仇恨?你不要不说话,就是你现在的眼神,跟你母亲一模一样。所以天照不敢看。   

  可能是因为天照胆小,连她的屍体都不敢看。於是,在船头的甲板上就开始焚屍。客轮在极圈附近的冰洋上航行,零度风景。他们从餐厅取了烈酒出来,伏特加,75度数。一瓶瓶撬开,浇在屍身,再扔一根火柴。焚。   

  全船的客人都在上层围观,却不敢喧哗。唯一只有弟弟在哭啊嚎啊,真的是淒惨可怜。他本是必死的,然而若林秀树拦截了天照的刀。   

  也只有若林秀树可以拦截天照的刀。   

  我听说他们三个人都是孩子的时候,秀树君常常领了他们到处游玩。有时两个男孩打闹起来,芹夏姬从不去劝,再也不说一句话,好像事不关己。倚在大人的怀里,只作出冷冷地笑。   

  若林秀树一直很疼爱她,因此收留下她的儿子,传他技艺忍道。像这些事,就是千雪你不知道的了。   

  他们两个人修行,最初由挪威至苏格兰;又到希腊,埃及,北非;经沙地阿拉伯,印度,西藏;再入锡金,缅甸,越南,转到云贵,苗疆……听说若林秀树在大理遇见佛光。他们居留在那里,五六年长。   

  后来若林秀树无疾而终。弟弟又去了美国修行,是几个月前才返回日本的。

  前阵子,听说他跟一个台湾女杀手有些纠缠。不过,近期又跟本国的女警比较融洽了。   

  对了,他改名之后,好像是叫营下信一。   

  ************   

  千雪静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她并不怀疑这故事的真实,因为这本是真实。她当然知道信一的存在,在信一与飞鸟的那场车祸中,千雪甚至隐身在远端的树梢,注视着撞在路旁的汽车轻微地摇撼和颠簸。   

  那时她本想保卫飞鸟免遭侵犯,“鬼王丸”经已出鞘。正在飞身途中,分明却看见飞鸟在亲吻着他,那亲吻是轻柔的,安适的。她的手指在他后脑和背,婆娑地勾引。千雪急急停将下来,惊愕於彼时的情形。   

  然而在她心中,竟是温馨的。   

  深呼吸。   

  “营下信一……”   

  面对鸦逗女,千雪终於念出这名字。那一时,千万思绪急烈翻滚。往事暗自汹涌,再也无可平宁;近日此番,暴风狂澜却又袭卷连连。在她心中映出山河颠覆,天地吞噬的景象。   

  她深呼吸,再悄握拳,欲将心神收持。在这相持的悠关,千雪冰冻了心中的波涛。她念完他的名字,不过轻轻的扬眉,依然浅浅笑容,迎着鸦逗女多变的眸光,司空见惯神情。   

  任凭鸦逗女曝出緻密隐情,惊世玄机;倘若不置可否,淡然相应,虽不是什么高明举措,总好过方寸自乱,遭人牵制了去。   

  有些事情,并不在一时之间就有决断。   

  有一些,却又是可以的。   

  ************   

  “你来之前……”鸦逗女方才说开,却又伏下身去舔那男屍的龟头,三下五次,才将舌尖收回,连同粘滞的体液与唾沫一并嚥入喉管,涵养了一阵,徐徐接道:“你来之前,我刚才见过信一。给他送请柬,他却好不领情,非但不谢,还弄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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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一边摆动起手腕,秀出断指的伤处。看那神情,居然十分炫耀。   

  千雪爱看非看,冷声接道:“呵。看来我今天除了来听故事,还可以有些别的收穫?”   

  鸦逗女笑容绽放:“嘻嘻,你倒是当仁不让呢。也不来问我肯不肯给。我真是好没面子。”   

  “我从来不在意别人的面子,倒是你,先该先问问我,看看我有没兴趣。”   

  “怎么会没有呢。我已送出两张请柬。一帖是三丸的,另一帖……我想现在信一正在前往的途中。”   

  “呵。没猜错的话,那个古巴军阀应该也在受邀之列?”   

  “这是一定。”   

  “既然这么热闹,那我是有些兴致。你就可以来告诉我,时间,地点,由谁东道?”   

  千雪尽力将语调说成淡漠,甚至表现出一丝慵懒散漫的风气。彷彿一个无聊中的人,当你给她一张明星演唱会的赠票,大约就能看见这般态度:“若是来得及,我想我一定会去看看。”   

  她用这款句子进一步想来粉饰。   

  “嘻嘻,”狡猾的鸦逗女自当领悟千雪的表演,却又不急戳破,反而热情调笑道:“这对姐弟两对我十分不好,左来劈我两刀,右去断我两颗指头。现在轮到我来使坏,嘿嘿,不依不依。”   

  眉微皱,千雪想要现出标志性的冷笑,奈何演技稍逊,绝美的面庞掠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既然你都很清楚,那我建议你乖巧一些。小宝贝,我不是杀不了你,你说对不对?”   

  “呵呵呵,”鸦逗女好似撒娇一般,伸手提拔着自己的乳头,翘臀摇摇,嗲声嗲气:“那我告诉你,你就不许来杀我喔?”   

  千雪横她一眉,懒去应声。   

  鸦逗女见状不满,却也不敢过於造次。只好低下头去,手足并用,再来玩弄一阵私家器官,这才勉强说出一处地名。   

  千雪追问时间,她说:“速随我去”。   

  “那你快快穿起衣服。”   

  鸦逗女“嗯”了一声,眼前一片什么光芒,接着就见看自己的一双脚——她从前也像这样猎杀过他人。   

  那无头的躯干好似喷泉漂亮,孤单单的头颅抛在地上,活脱脱的眼珠儿还在一圈圈兜转。鸦逗女死的时候,就像她降生世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列在她身旁的屍骸,不及那样繁多。   

  “呼……杀了你,耳根子就清净多了。”千雪将“鬼王丸”收入鞘中,深呼吸。   

  有些事情,并不在一时之间就有决断。   

  有一些,却又是可以的。   

  ************   

  1998年8月19日,临近16点。   

  神户北郊。   

  鸦逗女从来是鬼魅般地逃窜,就像她每次出现时,总是带来不详预兆。在她今次捎来的影带,信一目击了飞鸟的劫难。   

  裂开的电视机电弧正“劈里啪啦”地交闪,蓝蓝的光统统映入血红色的眸中。信一找来最锋利的忍刀,在一片树林中,急进奔袭。越过这片树林,就到北郊的公路,沿着途径,他要去营救受劫的爱人。   

  树林平日幽静,从他穿越的地,只见到断红残绿下场。惊吓的鸦鸟从枝端窜起,松鼠仓仓逃避。就连阻在他身前的风,也要杀破。   

  而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止步站定。警戒环顾,贯注视听。就连昆虫飞舞的声息也要分辨。他此时抬起头来,目光停聚在一棵古老的大树。在它半空的树冠,茂密的树叶中好似隐藏了一些什么。   

  信一察觉的到。   

  即是盛怒,信一握刀的手仍是稳定而无汗。他飞身而动,迅疾扑向暗藏在林叶中那位不可预测的气息。抽刀的寒气是凛冽的,刀锋不可捕捉。剑拔弩张的气势,信一主动出击,却刀劈虚空。   

  罡烈刀气将枯\朽的树冠震碎,飞扬粉屑间树叶纷乱跌落,其中一副躯体摇摇欲坠。   

  “王……王叔……怎……怎会……是你?”   

  这戏剧的一幕,将盛怒的战意突变成惊愕。信一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呆立了片刻,才赶忙将王叔扶起。在老人的腰腹与肩胛,他发现几处刀痕错落,鲜血正在流出。   

  显然是有人伤了他,随后丢弃在此地。   

  信一抱起受伤的老人,片刻踌躇便转身再向家中奔去。   

  ************   

  16时7分。   

  信一将王叔周身的刀口都料理妥当了。又喂服下三种不同草药,看着老人的面色略现红润,气息逐见通融。信一擦了擦额上汗滴,歎口气,在床边坐下。   

  受伤的老人平躺在旁,眉眼有些凹陷,嘴角微弱舒张,看来是衰弱又沮丧的景象。   

  “是三丸?”信一谨谨问道。   

  “呃……是他……”王叔顿了一顿,徐徐作答。   

  信一紧握拳头,发出“喀喀喀”的声响,王叔跟着歎了一息。   

  屋内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低荡,老人颈上的筋络抽颤,抬眼是浑浊的眸光:   

  “是那个女人。弥生飞鸟栽在她手里,想不到我也栽了。古巴人马上要来,我需要你来帮我,可我找不到你。她告诉我她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三丸就让她带路。行在半路上,她忽然出刀想要杀我……恰在这个时候,你迎面赶来,你察觉到异常,她便飞快逃离了。接下来,你和我就到这里。”   

  “那……那飞鸟她——”   

  信一焦急地刺探飞鸟的讯息,心中冀望一线生机。这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了,气息在口中仓促地运转着,鼻翼上的汗水滴滴可以看见。   

  “她原先……”王叔闭了眼,将呼吸略作暂停,继而徐声说道:“弥生飞鸟她……原先,她就作为送给他的礼。”   

  老人话音方落,青色的筋就在信一的额角开始暴动,听得见切齿的擦音,握拳的抖震,置落一旁的忍者刀都在低低呜鸣。倒流的汗水早已浸湿了头皮,淌在眉心的褶结,像一把利刀正在慢慢地刮割。   

  王叔艰难地立起身来,挣扎着伸出手,重重按在信一肩头。   

  信一猛然惊动了,血红眼中俱是凶煞光芒,暂停在最近的距离中,逼视。   

  “来……信一,我们来说个故事吧,来,”老人的气息是平宁的,亲缓的声调听来详和。   

  “来……”   

  ************   

  『王国权』   

  1938年以后,再也不见和谐。   

  那时说好了要一起逃去美利坚,就把田产和老宅变卖。接着他们去码头买船票,那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十岁,身边剩下哥哥照顾你。   

  你们在城隍庙里住过一些日子,没东西吃的时候,哥哥捕鼠给你果腹;寒冷的天气,就藏进破碎的佛像中御寒。上海并不是经常下雪,到了下雪时,那就格外难熬。有一年下雪天,哥哥不知从什么地方拾来一些稻草,点了燃,谁知却把栖身的旧庙烧了。哥哥烧伤很重,而你没有钱给他医治。看着哥哥一天天腐烂的身体,血肉模糊,臭不可闻,你只有号啕大哭。   

  眼见哥哥就要死去,你壮着胆子跑去外国租界翻拣垃圾。希望可以找到鲜美的吃食,哪怕只是一点儿洋人吃剩的渣屑,也要好过肮髒的老鼠吧。你那时一定是这样想的。   

  夜了,雪还在降,一个个窗口照出漂亮的蜡烛光。你虽然年幼,却知道那不属於你的,属於你的惊喜是从垃圾箱中翻出半片火鸡腿。你不敢吃,只将它裹进衣兜里,然后唱啊唱,跑啊跑。   

  跑过教堂门前的时候,你还听着祷歌伴随雪花在飘舞,一边跑一边含着笑,雪花轻轻扑在脸上,竟是香。   

  你又饿又冷,就在这时昏迷过去。   

  ************   

  是那个人来救了你。   

  他给你三文鱼寿司,还有甜的三盆糖、樱粘糕。你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美味,偷偷的藏了两块想要留给哥哥。就连洗澡也顾不上,你牵着他的手急急去找哥哥。   

  可是哥哥已经吃不进了。   

  那是1940年的圣诞夜,外滩上的海关大钟“咚咚咚”的敲响。你躺在有壁炉的房间里,雪花就吹不进来。   

  ************   

  有几年,那个人一直在走动,并将你带在身边,你跟他去过东京的艺馆,莫斯科的学院,还有西伯利亚以北的雪原。他予你暖的衣裳,好的吃食,又请来中外的先生供你补习,这样经过许多日子。   

  那一天你随他来到姬路古城。天下雨。你们穿着棕衣,戴着蓑笠在青石巷里穿行。末了来到一处庭园,正门上的朱漆有些显得暗了,门前的地藏王石像亦是破旧的。   

  厅房里焚香,清白的烛光微微弱地闪动,他登上了木阶,没有示意就拉开的隔挡的门,“咯吱——”一声,又将门关闭了。而你待在玄关的屏风前侯着。   

  雨水淅淅沥沥地降落在庭园的每处,稍大些的水声是从树梢滴落在石井中溅起的花。你嗅觉着潮湿的泥土气息,纵然是清新的,却又有种不安的悸动藏在里面。按照家乡的气节,这约莫……是到了惊蛰天。   

  你掐指盘算着日期,他就示意你步入房内——从前你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否则你不会错愕一惊。   

  她的面孔无疑是美的,虽是惨淡淡地浮白,看来衰弱又憔悴,而她眉目间的烟波怎也掩不下高贵的姿采。发髻又是高高盘起的,鬓与发际,眉线与后颈的修梳更要好生考究,就连发簪的雕纹同和服上的绣纹也当相映配衬。   

  丰满的下巴宛如润玉雕圆,珠玑般的耳垂讲不出的娇好。身被的和服乃是妇人款式,低敞的领口曝露白皙欣长的雪颈,一连圆润的香肩,隐约若现。   

  然而细看之下,你就发现她的鬓发又是凌乱的,系在腰上的绮带也有些松散开,无怪她单手遮掩,似要护着胸前的一瓣衣裳。再看盘坐的双腿,分明少了一只木屐,赤裸的脚掌躲进裙摆底下,不愿被你看见。   

  他不待你发问,缓缓走近女人身旁,柔柔地在她发上抚摩,指尖轻轻擦过,小心翼翼地触动细软的耳廓,粉嫩的侧颊,如雪的脖颈。将手悄悄伸进衣领,在圆滑的肩膀停顿,手心按下,轻幽地转过她身体。再为她调整好微乱的衣服,从后面,贴近,嗅她的发香。   

  想要抗拒这式温馨,妇人扭动着肩和颈,虽是轻盈的,却因为阵阵微痒,从而害羞的呵着气息。你看见她踮起足尖,小腿一次一次抖颤。   

  这个时候,他忽然拉扯起她的头发,是以野蛮的暴力,将她悉心编织的发髻毁坏的狼藉不堪。   

  “呀——不要啊!”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妇人痛苦地惨叫起来。   

  他不顾她的挣扎,继续撕扯着,将她拽倒在地上,又去踩她的胸部和腹。拎着她的头发,在地上狠狠地拖拽,许多头发被扯断了,甚至将头皮揭开下来,她流出不少的血,在地板和额头流下血渍。她所有的嘶叫和哀求全是无用的。   

  他把她拉到你的面前,将将停步下来。低头望望狼藉地妇人,再望你。   

  看着这个情形,你似乎明白他的示意,然而又有一些趑趄。   

  这妇人是他的叔母呀。   

  想到这一点,你便踌躇不敢上前。欲要询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而他的眼睛却分明在说:『来,她是你的』。   

  他的表情分明是这个意味啊。   

  那时你跟他已经很熟悉,时常可以明白他的想法和授意。可是这样的情形委实是诡怪的。你依然待在那儿,对着他的眼神,矜持地揣测着。   

  地上的叔母因为畏惧而发抖,他已松开手,她依然没有站起身的勇气。撕开的衣服露出乳房的轮廓,那是多么优美的弧线;从她曝开的裙,竟然可见到浓密的阴毛,她勉力遮蔽,却还是掩不住下体的空虚。   

  你的身子已有些热,心中却镜一般雪亮,映着他的心思。   

  你再一次询向他,可他不愿说话。只把头微微点了点,从容的眼神轻抚着叔母裙底的阴毛。也没有急,也没有笑。   

  然后他退出一步。静看。   

  ************   

  从而你真的读懂了。   

  你迅疾扑向叔母的身子,将她压在地上。喉间低吼,像猎食的狼。和服的布料是上好的,虽然陈旧,却没有一丝灰尘和污渍,而布帛撕裂的声音又是这样的清脆。   

  叔母的乳房多么丰满,你用力揉捏,竟然有乳汁溢在褐色的乳晕上。原来叔母还在哺乳啊!你就趴上去吮吸腥热的乳汁,乳汁居然是奇怪的味道。看着叔母央求和挣扎,你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坏。因为他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如果你是做错了什么,他自会来制止。   

  可他那么从容。   

  你於是更加放肆了。你伸出舌头在叔母身上舔呀舔,手脚撩乱地侵略她每处美好的区域,她的肌肤那么雪白又那么滑腻,双腿间渗出的汁液好像花脂一样浓郁,就连触摸,都让你很得意。   

  他就在你们面前坐落,捧着你湿水的蓑笠,一圈圈兜转,水珠儿溅。他那时拨亮蜡烛,烛光下让你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黑瞳里烛光闪烁,像是眼睛在眨。   

  你抬起叔母的胯,将她的双腿架过你肩头。叔母还要最后挣扎,踢落另一只木屐,跌到他身前的茶几,他拾起来闻香,似是温存。   

  好几次,你才能插进她的体内。那儿是湿热而又压抑的触觉,你放任着本能捣动和冲击,她初前都是哀号,却因你的骚动而变作亢奋的呼叫。你腾出手来抓住乳房摇拽,时不时将舌头伸进她口中搅动,叔母也逐渐开始有迎合。   

  越来越多的汗水从身上流出来,你的是臭的,她的却是香;你的是粘的,她的却是晶莹。原来女人的身体有这样的好处,你於是更加卖力地佔有她。动作的弧度一次比一次剧烈,抵到最深时,叔母禁脔抽动。   

  这时你已经不去看他了。   

  揉在乳房的手越来越凶狠了,直到乳汁有一些飞溅,空气中属於女人的气味在瀰漫,加上男人的急烈,狂暴鼓动就要爆炸。   

  “啊——啊——啊哈——”   

  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地降落在屋顶和墀下、石井和小池。这些背景声音伴着你的心跳,她的浪叫,身体“砰砰砰”的击撞,还有“劈噗劈噗”的淫水声音,它们在这时彼此交响,回荡不绝。   

  叔母的呻吟渐渐变成召唤,而你的气喘也越发低亢紧密。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娘,却以优美的风韵,令你无可忍耐,宛如颠狂。用出许多不同的姿势奸淫亵玩,虽然亢奋,从来也不曾感到疲累。   

  看着她在你胯下臣服,神形迷乱,百媚千娇,终软成一滩稀泥,再也无法支撑动弹,你终於把精液射在她体内射出,再看它们倒流出来,流在臀和腿侧,沾在凌乱的阴毛。   

  叔母仰在那儿禁脔抽颤,翻开的阴户中还有黏液不断地泻出来,泻出来。   

  你收拾了气息,挺直腰板抬眼看他,像一个等待夸耀的孩子。他将你招到身前,为你披上棕衣,覆上蓑笠,轻轻为你绑好带子。那时他的笑容那么殷实,同时是亲切的,舒展的,毫无一丝邪气的笑容。   

  你们再也没有去理会叔母,任凭她在地上如何沦落。   

  他挑落你眉头的水花,对你问道:“好玩么?”   

  你还在喘着气,听他的话便微微点了点头。而你清楚这不单是一个游戏。   

  在这一天,因这个仪式,你被他驯养了。从这往后的日子,往后的全部;他都要让你知道,你们是从和属於,却又是共同的。你是被他驯养的。   

  凭这个仪式,往后那个人的心情就好像你,那个人的喜怒就是你所牵挂。   

  就像小王子的狐狸,你一定是值得驯养的。当他离开的时候,你可以分辨出他的脚步声,或者你也当在夜晚仰望星空,企图可以看到那颗会微笑的星星。   

  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   

  而你也是。   

  ************   

  往后。   

  又过了一些年头,那个人有了喜欢的女人。你虽然沉默不语,却是为他感到幸福和紧张。在他的酒吧,你把酒水和点心端进7号台,将他专用的杯子擦拭的格外明亮,即使从所有的杯子中,你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然而女人不愿喝他的酒,不尝试他精备的点心。她看他的眼光总是冷冷的,笑容里藏着轻蔑。她多像一朵被宠坏的玫瑰呀。   

  原来,她是被另外一个人驯养了。   

  ************   

  往后他们几人中发生了一些错变,至於是怎样的错变,他没有与你分说。不过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情和想法呢?   

  你就按他说的去做了。   

  ************   

  你一直都记得哥哥烧伤之后血肉模糊的样子。所以当你看见伤者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惊骇了。你将那个伤者安置在幽僻的房子,详细地照顾,为他敷药和消毒,清洗满面的脓血,每天喂他吃食。你对他这般好,统统是依那个人的吩咐呀。那个人这样吩咐你,从而你就照做了。   

  后来伤者离开了她,而那个人得到了;伤者铭记着你的恩,而不知那个人。

  你明明要告诉,而他却不允准你这样做。   

  往后你们又去了台湾找她。可她趴在水潭的沿岸,撕心裂肺地哭,她将十指插进花泥,跪着的膝盖早已磨破皮肤,血渍粘了裙角,身姿倒映在水中,好像神话中哀伤的仙女。   

  唤她的名字,她也不理睬,在哭累的时候,她会癡癡望着那个背影离去的方向。   

  你们等了很久,又过了很久。直到满潭月色都变作阳光,她终於,埋进那个人的怀里,再也泣不出声息。他倾斜着身体,半躺半坐,任凭她用沾满泥土的手指在脸和衣服上抓呀抓。牢牢地抱着,柔软抚摩。   

  终於看见这幕,你静伫在一旁微笑起来。   

  回想起这样的开心,自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至今,又有五十年了。   

  ************   

  王叔渐说渐去,信一逐字逐句收听着。   

  虽然不知道这个迷样的故事正在遥寄着谁的时代。然而那些人来人去,缘起缘散的传说,恰如藏封的咒书;当王叔不急不徐地揭开苍之封印,信一开始亦步亦趋。   

  又有一些段落,听来似曾相识,想要追寻或猜测,却又坠入云深,无从可以把握。听着听着,骤起的盛怒竟归於宁静了。那些归元的气,自瞳仁凝成湖水。

  眉眼当中的流光,很容易让人想起若林秀树。   

  “你说的……是什么?”   

  “信一……你又聆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动乱的人,纷乱的世上。后来呢?这些故事中的人,他们后来是怎样的命运?”   

  “后来那个人和她结婚了;而在她心里却始终有另外一个人。所以,你知道这样的癡迷,绵延了五十年,散不尽啊。”   

  “叔……我……我想我猜不透,猜不透这一些。”   

  “又或者,我来告诉你,这五十年来的爱恨癡缠,不过是属於他的……一场游戏。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傀儡』就像他们,也就像我们……孩子,现在你懂了没有?   

  “我……我想……我无法听懂你说的故事。我还是……想杀了三丸,想要去救出飞鸟。”   

  “那你要如何去救?”   

  “我……我还要再想一想。”   

  “不如你先跟随我去了一地方,见一个人。”   

  “什么人?”   

  “那个人。”   

  ************   

  1998年8月19日,15点55分。千雪杀死鸦逗女前一个小时。   

  三丸宅中。   

  赤裸的女体骑在阴茎之上,疯狂地起伏摇曳。乳房因兴奋而肿胀,充血的乳头高高凸起。性器撞击出“砰砰砰”的响动,用於润滑的体液同时发出不堪入耳的擦音。   

  两具人体成了交斗的兽,相互撕咬着猎食,他们的瞳孔泛起血红,深喉中低亢地呜鸣,大量的唾沫自从嘴角流泻下来。口腔内腥臭的气味瀰散在空气,伴随着交媾产生的特有的、湿热的嗅觉,充斥在这个浊噩淫糜的环境。   

  女人激烈地嘶叫着,那叫声充满野性。亢奋的,甚至是凶恶的、富有侵略性的呼叫。甚至可以看见她龇牙咧嘴的动弹,鼻翼,侧边脸颊,连同颈上的筋络都在一起抽颤。   

  她骑乘在男人的性器,弯下腰去,向着他的身体,狰狞地嘶咬舔吸,疯狂而又贪婪,像一个正在吸食KING粉的人,歇斯底里地张狂。垂落的乳房触到男人的肋骨,乳尖上最后一滴汗,徐徐滴堕。   

  没有人想的到,这具堕落荡乱的女体,竟是全日本闻名的女刑警——弥生飞鸟。她此时化为穷凶的雌兽,撕咬狂暴,面对三丸凶狠地抽插,她更加凶狠地吃食着。根本分不清谁在奸虐谁。   

  由於忌惮她的厉害,即便在中毒的情形下,也要提防她突然发难。三丸早将皮绳在她双手栓牢,并用同样的绳索缠绕躯干,一圈圈紧紧缚在胸部周围,使乳房更加娇媚鲜明,造就出充血的盈满效果。同时将女刑警双腿的踝骨紮实,绑定在一根木棒的两端,即可以从容抽插,却又扼杀了形成飞踢的空间。   

  这样做的目的,三丸实在是出於谨慎。然而这一刻,他却暗暗心思,倘若没有这一些限制,怕是真要被这女色魔吃了。   

  女刑警不断地嘶叫、扭送、迎合、甚至贪婪吞噬。尽管双手被缚,依然如顽生的籐蔓,沿着三丸的前胸后背激烈地抓拽着,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嗅到血腥的气。   

  大片大片的汗水不断地渗出,在她前额、鼻尖、面颊、眼角聚凝,连同雪白的颈、妖治的锁骨、轻薄的肩胛,连同腋下和肘间也散发着这样的水光。体内那熊熊的火焰,要将她灼烧成灰。令她所有的水,烧成炙热的气,飞向高处升腾。   

  女刑警坚强的灵魂早已烧燬殆尽,阴道炙伤,子宫炙伤,卵巢炙伤。就像受伤的兽,在最后的挣扎中,变本加厉地施放出原始的凶狂。身上的皮绳,彷彿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挣破。   

  “啊——啊哈——啊——啊啊啊——啊!”   

  淫荡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狂躁而又急烈。围观的群人本该享受这顶尖的绝色表演,却因这不可思议的势态,触目心惊。有些感官脆弱的帮众,曾听遍飞鸟的名,见到现时情形,不禁暗自唏嘘,怎堪待见。   

  三丸再也没有丝毫恻隐,当飞鸟这样的极品沦为雌兽,他决意化身鬼畜。蹂躏她的躯,将一切禁忌的地,践踏成为狼藉。他们翻滚又扭转着,相互变换着身位,以种种极端的姿势形成一次又一次的击撞与吞噬。   

  蛮莽原始的呼叫声急烈地相应着,擦出的暗火越来越极尽焚烧,闷湿的空气非但无以平熄,反而令人催生更加穷凶极恶的报应。手足并乱,唇舌交加,周身剧颤,魂飞魄散,也要追逐哪怕玉石俱焚的下场。   

  他们从一次射精接入下一次射精,由一场潮袭过渡到下一场潮袭,在一个将要爆炸的临界中,狂野的身体从来没有停止过残杀……   

  “啊——啊哈——啊——啊啊啊——啊!”   

  直到声线嘶哑,激越的呼叫依然响彻耳际,彷彿停了下来,生命就告终结。   

  ************   

  『弥生飞鸟』   

  有一种鸟生来就在冰风和雪暴,它一生都在逆风飞行,迎着冷酷的风雪,倔强地挥动翅膀,铿锵地鸣叫。当它终於折翼的时候,总是黯然无声跌堕,让人不可听见“其鸣也悲”。   

  我在北海道出生,家乡在札幌。父亲本是当地的警员,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遭罪犯砍死在家中,同时母亲被劫失踪,再也杳无音讯。   

  那以后,外婆将我接到身边抚养。她住在国土北端的礼文岛,隔着海峡就是俄罗斯萨哈林岛。那村庄人迹稀少,住民只有孤老渔人。因为外婆从来不说话,在上学之前的几年中,我是几乎忘却语言的存在。   

  外婆虽然是哑巴,却百般疼爱着我。记得寒冷的夜里,她总是守在床边,抚摩我的头发和脸,直待我入眠。之后她就会裹上厚实的防寒服,走过一片冰天雪地,来到岛上唯一的淡水河,撬开冰层,寻钓一种不具名的小鱼。   

  那鱼类十分珍稀,仅仅在特定季节才可依法捕捉。只因我贪嘴垂涎,外婆每年这个时期都要格外劳碌。往后懂事了些,回想起来确是很不该的。   

  没有念过小学,上国中就要渡船去县城。每逢周末返家的时候,外婆都穿起鲜艳的衣裳等在码头,那是为了很远就让我看见。那时我才开始跟她说话,我告诉她,外婆,我喜欢吃你燉的鱼汤,喜欢你制的寿司。   

  她听了就是笑,又来抚摩我的头发和脸,就似从前一样。   

  十七岁那年,我以全县最优的成绩考取了警察院校。临别之际,外婆送将我送至县城的车站。我一时不知道如何道别,她却紧握我的手,在用她满是皱纹的手中,手背慰贴手心。   

  在这时;她,忽然,竟开口对我说话!   

  她说,飞鸟,你知道么,从很小你就说梦话,你总是说自己要做警察……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外婆并不是哑巴。   

  她只是……一直在等。   

  ************   

  三丸的阴茎在体内狂暴地冲突着,带来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触痛。然而这样的刺激却又是令人迷离的。『分明是受劫啊,可你为什么这样亢奋地呻吟?』飞鸟不单一次这样讯问自己。   

  然而每一次的答案,统统是更加狂乱刺激,炎热迷情。三丸的肮脏器官终成她的唯一解药,非但要她臣服胯下,甘受他的侮辱,还为了他风骚尽现,媚骨夭夭。她知道那淫蛊毒素,无可逃逸,惟有承受。从小,她不是没有经过艰厄叵测的命运,也曾遭到难以解脱的灾劫。   

  就像北国的雪鸟,迎着冷冽的风雪逆风起舞,傲世飞渡;只为扑向风眼的尽处,云散的彼端;再於漫天飞虹之间,终於见证又一轮清风明月,暖暖朝阳。   

  她苟存这样的信念,却无从抗拒噩梦一般的变乱,就连片刻的喘息她都无法得到,只有跟随抽插节奏,如饥似渴,夭夭灼灼。   

  淫乱的声她可以听的清晰,每个被动、或者主动的动作更令她倍感羞耻。可她再也不能掌握自己的身体,偏偏意识是清醒而倔强的。不知什么时候起,飞鸟好像分裂为二,就像心和躯体;幻觉和回忆,就像天和地。   

  你分明是痛苦地蒙受,她却极乐着销蚀;她分明宁死不屈的贞节,你却迫不及待行淫;你分明泪流成河,淒惨悲怜,而她却享受着淫水氾滥的骄傲;捱不过这场灭世风雪,分明你想悲壮的死去,她却扭送起纤美的腰肢,雌兽般凶莽,想要,想叫,想跳。   

  就如书写,倘若不见潮吹,定是心绪失宁,高潮未央。   

  ************   

  警校位於扎晃,距离礼文岛确有很长的距离。   

  那时从父母离开,又已经十年。当初政府发放的补给费用几乎消耗,只留下很少的部分维持我和外婆的温饱。十年中相依为命,从没有这么久长的分离。我常常想写信去岛上,却又不知如何写下。从来都是无声援应的岁月,习惯从她的眼神和抚摩取得灵犀照应,想来胜过千言万语。   

  头年假期一直在努力打工,空余时候就从前辈那里借阅高年级的警务课程。

  又因为路途遥远,一整年就不曾回到外婆身边。   

  想不到第二年,她就过世了。外婆一直是孤僻独居,死后好些天,她才被人发现。而我听见这个噩耗,又是多日之后的时间。   

  一直很想在某天穿着警察制服回家,跳上等待的码头热烈地拥抱她;很想在某天她入睡前轻轻抚弄她的白发,微笑着默数呼吸;很想为她破一破冰,燉几尾鱼,再听她说一说话。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错过,注定就要成为唏嘘。   

  ************   

  后来我成为警察。后来我遇见千雪。后来我爱了信一。   

  现在回光返照才会觉得蹊跷,人为什么总要将从前的发生述说成“后来”。

  如果,真当可以看穿每个未来,我们还会不会这样勇往无前,逆风起舞,执守着莫名的壮志,轻蔑惊喜,冷唱寂寞;无可阻挡地奔向一场又一场命中的错劫。   

  后来我中了蛊毒,在三丸纪一的私宅,承受他狂野地奸淫。身体的反应早已无法操控,燃烧的欲望让人开始发狂。因他的抽插变的敏感而贪婪,享受他暴虐地淫威,激叫着宣泄,甚至像野兽一样与他嘶咬起来,渴望将他彻底吞噬,好让这火焰一直烧去地老天荒。   

  神识偏偏又是清醒。巨大的挫伤与羞辱,随着一波波高潮一并中伤着我,片刻不能停息。那些记忆的呼招,前事的流程都在脑海间清晰地浮现出来,彷彿一个濒死的人追溯流光,接受起灵魂的拷问。   

  而交媾越狂,回忆越是清澈;唏嘘冷冽,淫声越是高亢。   

  ************   

  高亢且又短促。   

  三丸忽然停下抽动,可怜地女刑警发出一声好似愤怒的喊叫,紧接自己摇动起臀部,紧密地阴户死死将阴茎围困着,随后暴走滑动。三丸偶尔拍击乳房,偶尔轻巧地将阴茎推进寸许,或是抽出一些,敏感的飞鸟竟如遭到电击一般,引出夸张地反应。   

  三丸染指过无数美妙的女人,品相繁多,花色层出。然而飞鸟带给他的确是无与伦比的风情。这绝世倾城的尤物,传闻中银发如雪,烟视媚行,冷清孤僻,宛如不可触及的神圣。   

  而今她乳浪翻涌,阴户氾滥,欲火焚坏身躯。她行淫的手段比发情时的母兽更要卑贱,比地狱中的饿鬼更要贪急。   

  ************   

  奸淫持续了一个小时,三丸终究感觉疲累,将最后的精液对着飞鸟颜射,享受这醉生梦死的华丽瞬间。迎面,他分明看见,铿锵的光芒自她眸中一闪而逝。

  犹如传说的雪鸟,逆着血雨腥风,终於无法飞渡,跌堕天涯。然而死守着凌厉的眼神,谨以无声的残念,对峙着死亡的命运。   

  因为这个眼神,三丸忽然想给她一只笼子。   

  这时。社团中负责採集情报的伊田急匆匆跑上楼梯,顾不上场景赏析,有些慌张地向三丸报告:   

  “役长!古……古巴人……他们调集了僱佣兵,已……已经登陆神户,将要立刻驶来开战!役……役长,我……我方的枪械和人马是……是否就绪?”   

  三丸听罢,瞇着眼睛徐徐微笑,好似成竹在胸。一边看着瘫倒在地,几近虚脱的飞鸟,再就伊田说道:   

  “我看没有这样急。早一些,还有人约我们出去谈心。伊田君,你马上去准备一下车子才是真的,我比较赶着出门。”   

  “哦,对了,”三丸补充道:“吉普车。『傢伙』就不用带了。”   

  ************   

  1998年8月19日,17点。   

  大仓酒店。1717房间。   

  海曼将军凭窗而立,一手夹住点燃的雪茄,另一边持着一只便携电话,正在繁忙地调度军马,为这场战役进行着最后的部署。   

  短短几十分钟,寒蝉已算不清有多少电话接入呼出,那些“叽哩咕噜”的拉丁语言显然无从听懂,却从中透出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令她可以感触。   

  虽是剑拔弩张,但海曼一副有条不紊,稳若泰山的架势贯穿始终。在寒蝉看来,这真是豪气极了。从而想到即将打响的战役,她不禁有一些兴奋的情绪。   

  杀手不过是一种职业,并不意味草菅人命的性格。就像邮差未必喜欢送信,妓女也不见得热爱性交。可是到了今时,寒蝉分明有扣动扳机的渴望,指尖亦在轻颤,只消刹那就可以勾销一条生命,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意气?   

  寒蝉倒数着出发时间,她想,一定是被那个豪迈的老人感染了。   

  人和人的情绪,看来真是可以彼此交感。先前海曼调皮的时候,她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调皮起来。   

  一小时前,他从直升机舱取来一只草绿色木匣,摆到寒蝉眼前,揭开匣盖\现出一支重型枪械,枪型威武又凌厉,从枪管的埠以及准镜的玻璃上闪出冷冷的光,令人看来有些震慑。   

  谁知海曼却摆出一副卡通人物的嘴脸,用十分欠扁腔调炫耀着问她:“这玩意儿,你认识不?”   

  寒蝉应答道:“嗯,这是SR-99.”   

  “嘿呀!牛屄呀!这你也行?”   

  寒蝉轻吐薄烟,好似见惯寻常。再来装个得意神情,挑起美目横向海曼,将他说话声调十足戏仿:“嘿!可不。”   

  “小样儿!再没个正经,爷爷抽死你!”   

  “嘻嘻。”   

  两人一唱一和,竟然把一个本该冷硬的场景变成诙谐逗趣。寒蝉开心得笑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   

  ************   

  加利尔的半自动狙击步枪。(99 Sniper Rifle)   

  口径:7.62×51mm NATO?   

  展开全长:1115mm?   

  枪管长:510mm?   

  空枪重量:5.1kg?   

  膛线4条右旋,缠距305mm?   

  最大有效射距:700m?   

  散佈精度:1.5 MOA?   

  El-Op Nimrod 6×40光学准镜。   

  ************   

  寒蝉将重狙托进手中,掂量拿捏。大约日落时分,“登陆部队”就会集结到三丸的私家领地,与三丸的武装展开短兵相接。海曼将亲驾着直升机掠过战场上空,那时她会坐在机舱内,从半空中远程射杀。   

  海曼终於讲完电话,寒蝉迫不及待地询问关於出发的具体时间。   

  “咋啦?小姑娘着急啦?”   

  寒蝉点了点头。   

  “那行。咱们这就上路。”   

  “呵,臭老头,我只不过问一下出发时间,又没有赶你上战场。说起来,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谁比较急喔?”   

  “啥?打战?啥年代这是?我告诉你,谁要是成天打打杀杀,他就没有一点儿文化素质。咱们……咱们这可是出去办的正经事儿。”   

  分不清他说的是假是真,寒蝉只得追问道:“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三宫,Flower Road.”   

  ************   

  “三宫”是神户的表玄关,是神户埠内最为繁华的街区。彙集JR、阪急、阪神、市营地下铁,以及人工港单轨高架电车五个车站的枢纽站。从新神户到三宫南北贯穿,以鲜花之路(Flower Road)为中心,大型综合大厦、专门店和地下街密集於此;同时还是血拼购物与美食餐饮的中央阵地。在三宫终日都可以见到车水马龙,行人穿梭的热闹景象。   

  “坪井生命大厦”位於鲜花之路与元町相连的商街。地下3层设置大型停车场与保龄球馆;1至11层为裙楼,外墙居中置有四面液晶大萤幕,以下是三间银行和一间国际珠宝商号。2层以上则是数百家顶尖品牌纷云设立专门商店与规模庞大的超级市场。   

  客流可以透过手扶电梯畅行其中,或是进入卖场内,选购琳琅满目的各式产品。也可以在视觉疲累的时候,来到商场内设的美食馆中品嚐美味,或在冷饮小吧三五小坐,轻松休憩。   

  大厦高59层,由“坪井生命保险”兴建冠名。裙楼以上至50层都作为写字楼,坪井生命仅佔其中5层,另外三十余层中密集了百多家大小株式会社。境内有三菱、丰田、索尼、富士通等着名财团佔地办公;也有一些长驻神户的跨国企业选择在此落下营地;不少尖端行业、文化创作、或是媒介机构同样花费高昂的费用租赁小型工作室,安紮在这个环境。   

  大厦本身高耸,威武的外型看来不可高攀,好在裙楼四面铺置的巨幅广告与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灯饰又衬出精美的时尚气息。斜面与金属在主楼的外型上广泛运用,加上透光材质的绚耀,造就了未来时代的概念感官,虽然盛气凌人,却令人不由地产生出流连与神往的情绪。   

  每到黄昏时间,裙楼四围的灯饰招牌就会同时燃亮,绚目的霓虹开始流动不暇,位於大厦顶端的探照灯旋转照耀,将三道水银一般的笔直光束射向十方高空,宛如骊歌乍响。   

  三只巨大的探照灯功率极为强大,遥遥胜过其他大厦照出的灯效。然而,这份鹤立鸡群的壮丽特技,并非由“坪井”方面达成,也不来自大厦中任何一间会社安放。先时在装置探照灯的位置上,横着一枚“坪井生命保险”的巨幅LOG O.一个月前,它被赤川浩司差人卸下了。   

  该幢大厦50层以上的部分,正是他的名下财产。   

  ************   

  拥挤时段,TAXI在道路上缓慢行进。信一和王国权抵达Flower-Road的时候,天色已至黄昏。   

  由於道路单行,加之人群汹涌,TAXI只得在距离“坪井生命大厦”数百米远处的“北坂野街”停靠。信一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王叔扶身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大厦所有的灯火瞬间辉煌,将天空的一角都要照出绚丽。   

  遍地的行人不自觉地发出“呼”的一声,并非下里巴人的一惊一诧,实在是此刻的视觉冲击难以抵挡。就像久居都市的人们冷眼惯看了烟花,却依然在每度新年降临的时候,对着漫天做秀的焰火,屏息凝望,虔诚祈愿。   

  信一瞪大了眼睛,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片刻。让人想起他第一次遇见飞鸟时的情形。数百米的道路,扶着王叔,他却走了很久。不知是行人拥挤,或是出於别的原因。远远鸟瞰着盛气凌人的大厦,力求可以分辨浮光和影像,空虚和实境;然后注视大厦以西的天空,想要看看夕阳坠落之前,是否还有无声涌动的云彩,乘着纯粹的霞光。   

  步入大厦,在王叔的指引,绕过四根大理石柱,穿过许多繁琐的走廊,推开两道玻璃门,竟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大厅。空置的沙发一尘不染,露天的办公桌上,深色的制服的女职员神情专注地伏案上书写,另有一位负责话务的女职员该是南亚血统,对着电话似乎在说泰语,因为声音微弱,信一无法听得具明。令他奇怪的是,那部话机分明是没有接线的。   

  彼端的升降机装置地颇为蹊跷。在两侧的壁上,根本看不见CALLING按键,也没有任何对讲话筒,或是视讯设备可以採用。两人在电梯门前停下脚步,王叔示意等上一等。   

  ************   

  信一打量着四下的环境,除去那位低声通话的泰裔职员,大厅中其他一切俱是沉沉的死静。谁又想到,在这幢闹市浮华的大厦中,藏着这样一片异度空间。

  再去回想方才穿过长廊的情景,两重玻璃门,也该是由无线装置驱动。正如此时的升降机,看来同样非请勿入。   

  他暗自揣测着,这具电梯降落下来,将会把他带到怎样的秘境;而在彼端等候着的,竟又是何方的神圣,就连通往的路径,都被设置地如此周谨。   

  自从飞鸟蒙遇灾难,他的心再也没有平宁过。看着她惨遭荼毒,却只能身不由己地挣扎和堕落,信一感觉天地都崩坏了。愤怒的火焰熊熊地灼烧,挥舞起刀剑,就要豁出去搏杀。   

  正在这个关头,王国权为他说出一个故事。   

  接着王叔告诉他:信一,倘若援救飞鸟……不如,你先随我去见一个人。   

  他和他,这就来到坪井生命大厦。   

  ************   

  “叮”的一声,电梯已降落在两人身前,信一不由的向王叔站近一步。   

  金属门向左右两侧缓缓地拉开——   

  一袭中华旗袍闪入眼帘。裁剪是传统款型,底色淡然素雅,又显出几分青出於蓝的华丽;连同发髻,耳饰,手镯,鞋花俱是中华古香。而在旗袍上的刺绣图形,却是朵朵清媚百合,绣纹之外另具染色,分明透出浓郁的大和风。   

  若以身型猜断,难以相信这位“中国服娘”竟是银发苍苍的老妇。只从她衰损的眉角,似雪的眸光,依稀可以见到英年的夭好。   

  面向着老妇人,信一眉头微皱地据在王叔身侧。一边勾想先前的讲述,为这个50年后忽然出现的老妇人,试图寻找可能对应的身份。   

  老妇人也在笑望着信一,慈蔼地悦色从衰老的脸上自然地浮现出来。同时她腾开身位,授意王国权带他可以进入电梯。   

  “57层。”不知她在说给谁听。   

  信一将王叔扶进电梯内,方才落下脚来,金属门就已经飞快地合实,电梯开始上升。   

  “这到底……什么地方?”他有些侷促地问道。   

  电梯之内无人响应。信一搀扶着受伤的王国权据在一旁;王叔却投眼望向那位老妇人;老妇人视如不见,只将和悦慈祥的目光始终凝落在信一,像要观照出什么玄机来。老少三人,在电梯内缄默相持,一时了无生趣。   

  升至49层的时,妇人才开口唤起他名字:“信一。”   

  “嗯。”   

  她见他答应地乖巧,绘声含笑起来,苍老的眸光迎着视线,不急不徐向他问道:   

  “你,认不认识我?”   

  ************   

  8月19日。18点25分。   

  坪井生命大厦。顶层。   

  黄昏。天色半明半黯,探照灯的光束犹如天马行空。一架小型直升机正在大厦当空盘旋着,强劲的光束掠过飞机的尾腹和涡轮,真像华丽的电影片段。眼看机身越来越接近,“隆隆”的马达声轰鸣渐响,一闪一灭的讯号灯显示它即将降落。   

  大厦顶层上,戴着头盔和墨镜的工作人员纷纷就绪位置,有人点亮停机坪周围的綵灯,有人挥动着小旗指引风向,保障飞机安全降落。   

  “那里——那里是什么!”   

  寒蝉显然见到十分惊异状况,否则不会这样语无伦次惊呼。   

  驾机的海曼将军自然也看见了视野当中的异常。他将眼神定了定,“嘿嘿”

  几声乾笑,随即由衷喝讚:   

  “啧啧啧……亏他丫的能折腾,这可……这可……真是牛屄!”   

  这类摩登建筑,顶层装置尖端科技倒是司空见惯。三只高功率探照灯虽然耀目夺人,总归用以做秀的道具,更不至令他一惊一诧。何况海曼知道这处的主人乃是日本政府要员,若有一些荷枪实弹的排场,也是不足为奇。   

  然而,究竟是怎样情景才令海曼将军啧啧称奇,错愕折腰?   

  “这是……这莫非就是『月玖神社』?几番听说,今儿晚上,我可是头一遭见。”   

  海曼向寒蝉解说道。   

  ************   

  就像大型体育馆的活动顶棚,坪井生命大厦此时竟是“敞棚”状态。自从空中望去,顶层大约三分之一乃是“实心结构”,探照灯筒、停机坪、控制塔台、卫星接收站,以及一些稳定设施都装载於此,配衬着大厦凌锐的外型,光影交错之间,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科幻气息。   

  然而真正不可思议的风景,源自露天部分的所见——   

  本该是水泥金属造就的摩登大厦,却看见葱翠的树木繁生在泥土,海曼甚至可以看见直升机掀起的气流,一浪一浪的吹卷着树叶,又在小池中泛起风波。小池边的水车与石井,一并映入眼帘。   

  这般景致,谓是庭园,不若说成郊野。倘使置身其间,满眼可见秀色葱荣,闲鱼野香。石径隐在浅草,幽幽通去吊桥,在那木桥的彼端,赫然又立着一座醒目的“鸟居”。   

  “鸟居”好比神社的玄关。形制与中国的“华表”几分相近,而材料、结构、色彩较之朴素,几乎不事雕琢。『鸟居以外是凡人世俗,鸟居内具神圣境地』,所以日本人在穿越鸟居前多是虔诚礼拜,诚惶诚恐。   

  “鸟居”之后参见“拜殿”。“拜殿”侧旁便是绑着“注连绳”,并以栏栅隔开的“榊”,再有用於悬挂“绘马”的檀木分立一侧。此后两具大小神殿,气势非凡,想必是神社中的“正殿”与“摄社”。   

  据说此间“月玖神社”颇有一些来路可究。神社的修筑造材,一应来自京都音羽山中的元址。赤川着来巧匠,将元古的庙堂拆解分割,细及一石片瓦、签幡御札、桌几灯器俱是万般精慎。神社供奉的“御神体”则是“源平之战”时随安德天皇沉入海中的天丛云剑(あめのむらくものつるぎ)   

  赤川将这些大小事物纷纷空运神户,再就原型重新搭配。甚至连地基所用的石料,池中铺置的淤泥,以及神社周遭的植树都由京都元址搬迁而来。整个浩大的迁造工程约莫消耗三年,才於摩登大厦的腹内,劈出这鬼斧神工的洞天。   

  虽是略具耳闻,海曼见到此番情景,不禁也要膛目结舌。   

  ************   

  身着传统服饰的赤川浩司正立在拜殿之前,轻轻摇响上方悬挂的青铜铃铛,再对着拜殿两度深深鞠躬,击掌,合十,再颔首。看他满面虔诚神态,让人觉得是在进行什么参拜。   

  场内“风、林、火、山”四部升降机,分别隐藏四方。此时,只见植树丛中一棵巨杉忽地劈裂开来,树身之内原是裹着名为“林之麓”的升降机。本以为是王国权与营下信一抵达上来,却见三丸纪一昂首阔步迈出。   

  赤川浩司停下手中祭拜,向着三丸遥遥致意。又朝着空中徐徐降下的直升机挥手招呼。   

  三丸还以笑意,自林木间走出。在他手边可见一辆推车,车体较普通的“单人行李车”略大,表面罩着深色帘布。依着形状看去,像是有一只大箱子摆在推车上。   

  赤川心忧草皮,隔着吊桥喊话:“你小心些滚动,别要压坏了植草。”   

  三丸据实答道:“东西不太沉重,就不必担心。”   

  待三丸走进吊桥,赤川继续道:“呵。你来之前,我正在这里问御神签。”   

  “问的什么?”   

  赤川向上斜指停机坪,又对三丸说:“今天我做东邀你们出来讲数,当然要问一问兆头,看看讲不讲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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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2-09 17:56 #1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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