茎滑水跃 [樓主]
級別:精靈王 (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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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义节度使乌带之妻定哥,姓唐拮氏。眼横秋水,如月殿姮娥;眉插春山,似瑞地玉女。说不尽的风流万种,窈窕千般。海陵在京时,偶于帘子下瞧见定哥美貌,不觉魄散魂飞,痴呆了半晌,自想道:“世上如何有这等一个美妇人,倒落在别人手里,岂不可惜。”便暗暗着人打听是谁家宅眷,探事人回复是节度使乌带之妻,极是好风月有情趣的人,只是没人近得他。他家中侍婢极多,止有一个贵哥,是他得意丫鬟,常川使用的,这贵哥也有几分姿色。海陵就思量一个计较,着人去寻着乌带家中,时常走动的一个女待诏,叫他到家里来,与自己篦了头,赏他十两银子。这女待诏晓得海陵是个猜刻的人,又怕他威势,千推万阻,不敢受这十两银子。海陵曰:“我赏你这几两银子,自有用你处,你不要十分推辞。”女待诏曰:“但凭老爷分付。若可做的,小妇人尽心竭力去做就是,怎敢望这许多赏赐?”海陵笑曰:“你不肯收我银子,就是不肯替我尽心竭力做了。你若肯为我做事,日后我还有抬举你处。”女待诏曰:“不知要妇人做恁么事?”海陵曰:“大街南首高门楼内,是乌带节度使衙内么?”女待诏答曰:“是节度使衙。”海陵曰:“闻你常常在他家中篦头,果然否?”女待诏曰:“他夫人与侍婢俱用小妇人篦头。”海陵曰:“他家中有一个丫鬟,叫做贵哥,你认得否?”女待诏曰:“这个是夫人得意的侍婢,与小妇人极是相好,背地里常常与小妇人衣服东西,照顾着小妇人。”海陵曰:“夫人心性何如?”女待诏曰:“夫人端谨严厉,言笑不苟,只是不知为恁么欢喜这贵哥。凭着他十分恼怒,若是贵哥站在面前一劝,天大的事也冰消了。所以衙门大小人,都畏惧他。”海陵曰:“你既与贵哥相好,我有一句话,央你传与贵哥。”女待诏曰:“贵哥莫非与老爷沾亲带骨么?”海陵曰:“不是。”女待诏曰:“莫非与衙内女使们是亲眷往来,老爷认得他么?”海陵也说:“不是。”女待诏曰:“莫非原是衙内打发出去的人?”海陵曰:“也不是。”女待诏曰:“既然一些没相干,要小妇人去对他说恁么话?”海陵曰:“我有宝环一双、珠钏一对,央你转送与贵哥,说是我送与他的。你肯拿去么?”女待诏曰:“拿便小妇人拿去,只是老爷与他,既非远亲,又非近邻,平素不相识,平白地送这许多东西与他,倘他细细盘问时,叫小妇人如何答应?”海陵曰:“你说得有理,难道教他猜哑谜不成?我说与你听,须要替我用心委曲,不可误事。”女待诏曰:“分付得明白,妇人自有处置。”海陵曰:“我两日前,在帘子下看见他夫人立在那里,十分美貌可爱,只是无缘与他相会。打听得他家,只有你在里面走动,夫人也只欢喜贵哥一人。故此赏你银子,央你转送这些东西与他,要他在夫人跟前,通一个信儿,引我进去,博他夫人一宵恩爱。”女待诏曰:“偷寒送暖,大是难事。况且他夫人有些古怪兜搭,妇人如何去做得?”海陵怒曰:“你这老猪狗,敢说三个不去么?我目下就断送你这老猪狗。”只这一句,吓得女待诏毛发都竖了,抖做一团,曰:“妇人不说不去,只说这件事,必须从容缓款,性急不得,怎么老爷就发起恼来?”海陵曰:“你也说得是,我也不恼你了,只限你在一个月内,要圆成这事,不可十分怠缓,不上心去做。” 女待诏唯唯连声跑到家中,思量算计一夜,没法入脚。只得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就把宝环珠钏藏在身边,一径走到乌带家中。迎门撞见贵哥。贵哥曰:“今日有何事,来得恁早?”女待诏曰:“有一个亲眷,为些小官事,有两件好首饰托我来府中变卖些银两,是以早来。”贵哥曰:“首饰在那里?我用得的么?”女待诏曰:“正是你们用得的,你换了他的倒好。”贵哥曰:“要几贯钱?拿与我看一看。”女待诏曰:“到房中才把与你看。”贵哥引他到了自家房内,便向厨柜里,搬些点心果子请他吃,问他讨首饰看。那女待诏在身边摸出一双宝环,放在桌子上。那环上是四颗祖母绿镶嵌的,果然耀目层光,世所罕见。贵哥一见,满心欢喜,便说:“他要多少银子?”女待诏曰:“他要二千两一只,四千两一双。”贵哥舔啖伸舌头也曰:“我只说几贯钱的东西,我便兑得起。若说这许多银子,莫说我没有,就是我夫人,一时间也拿不出来,只好看看罢。”又曰:“待我拿去与夫人瞧一瞧,也识得世间有这般好首饰。”女待诏曰:“且慢着,我有句话与你说个明白,拿去不迟。”贵哥曰:“有话尽说,不必隐瞒。”女待诏曰:“我承你日常看顾,感恩不荆今日有句不识进退的话,说与你听,你不要恼我,不要怪我。”贵哥曰:“你今日想是疯了,你在府中走动多年,那一日不说几句话,怎的今日说话,我就怪你恼你不成,你说你说。”女待诏曰:“这环儿是一个人央我送你的,不要你的银子,还有一双珠钏在此。”连忙向腰间摸出珠钏,放在桌子上。贵哥见了笑曰:“你这婆子,说话真个疯了。我从幼儿来在府中,再不曾出门去,又不曾与恁人相熟,为何有人送这几千两银子的首饰与我?想是那个要央人做前程,你婆子在外边指着我老爷的名头,说骗他这些首饰。今日露出马脚,恐怕我老爷知道,你故此早来府中,说这话骗我。”女待诏曰:“若是这般说,我就该死了。你将耳朵来,我悄悄说与你听。”贵哥曰:“这里再没有人来听的,你轻轻说就是了。”女待诏曰:“这宝环珠钏,不是别人送你的,那是辽王宗乾第二世子,现做当朝左丞、领行台尚书省事,完颜迪古老爷,央我送来与你的。”贵哥笑曰:“那完颜老爷,不是那白白净净、没髭须的俊官儿么?”女待诏曰:“正是那俊俏后生官儿。”贵哥曰:“这倒稀奇了。他虽然与我老爷往来,不过是人情体面上走动,既非府中族分亲戚,又非通家兄弟,并没会有杯酌往来。若说起我,一面也不会相见,他如何肯送我这许多首饰?”女待诏曰:“说来果忒稀奇,忒好笑。我若不说,便不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你也要疑我。若轻轻说出来,连你也吃一个大惊。”贵哥笑曰:“果是恁么事情,你须说个明白,古人云,当言不言谓之讷,你且说来。”女待诏才定了喘息,低了声音,附着贵哥耳朵曰:“数日前完颜右丞在街上过,恰好你家夫人立在帘子下面,被他瞧见了,他思量要与你夫人会一会儿,没个进身的路头,打听得只有你在夫人跟前说得一句话,故此央我拿这宝环珠钏送与你,要你做个针儿将线引。你说稀奇不稀奇,好笑也不好笑。”贵哥曰:“癞虾蟆躲在阴沟洞里,指望天鹅肉吃,忒差做梦了。夫人好不兜搭性子,待婢们谁敢在他跟前道个不字,莫说眼生面不熟的人要见他,就是我老爷与他做了这几年夫妻,他若不喜欢,没一句言语许他近身的时节,也不能够和他同席坐一坐。怎么完颜右丞做这个大春梦来?”女待诏曰:“依你这般说,大事成不得了。我依先拿这环钏送了他,两下撒开,省得他来絮聒。”那贵哥口里虽是这般回复,恰看了两双好环钏,有些眼黄地黑,心下不割舍得还他,便对女待诏曰:“你是老人家,积年做马不六的主子,又不是少年媳妇,不曾经识事的,又不是头生儿,为何这般性急?凡事须从长计较,三思而行,世上那里有一锹掘个井的道理。”女待诏曰:“不是我性急,你说的话,没有一些儿口风,教我如何去回复右丞,不如送还了他这两件首饰,倒得安寂。”贵哥曰:“说便是这般说,且把这环钏留在我这里,待我慢慢地看觑个方便时节,踪探一个消息回话你。若有得一线的门路,我便将这对象送了夫人,你对右丞说,另拿两双送我何如?”女待诏曰:“这个使得。只是你须要小心在意,紧差紧做,不可丢得冰洋了。我过两三日就来讨个消息,好去回复右丞。”说毕,叫声聒噪去了。贵哥便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箱内,踌躇算计,不敢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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