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一个字母圈群中参与过一次讨论。
在讨论中,有人把男M同那些贬低性的词汇强行联系在一起,比如贱种、畜生、女性至上、交钱给女S才能磕头等等,但大家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不是那种“两个人互相同意玩游戏而已啦”的习以为常,而是认为“男M就是这样”的习以为常。
于是我把上面的男M替换成女M,把女性至上替换成男性至上,这次却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制止我,说我在侮辱女性,即使是女M,也不可这么贬低。
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宏观来看,男S和女M出门,圈内大部分情况,开销都是男S支付的;但是反过来,男M和女S出门,开销竟然依旧是由男M支付的。
我用“竟然”这个词你觉得很惊讶对不对?那说明在潜移默化中,你的心里的某些观念也已经不知不觉根深蒂固了起来。
由此看来,男M似乎是整个BDSM群体中最被忽视、最没有话语权和存在感的群体了,他们自己也似乎惧怕为自己发声,总是像犯错的小动物,巴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于是,本文想要探究的是:
1、在当下环境里,男M为何比女M更难面对自己?
2、我们为何某种程度上觉得他们的低贱理所应当?
3、他们为何无法获得同女M等量的体谅?
狄更斯说,一个人的人格形成,与他的家庭有关;一个群体的人格形成,则与社会有关。因此要找到男m群体人格的答案,我们不得不在社会的维度下看待这个问题。
中国是什么社会呢?
自古以来便是儒家文化,父权社会,讲究“忠孝”,讲究“三纲五常”。我们常说一个社会的基本单位是个人,是公民;但传统儒家文化里,社会的基本单位是家庭。
所以才有“修身、齐家、平天下”的说法,才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说法,意思是家里事情管不好,想要做大事是不可能的。
但注意,这些话通通是对男人说的,都是对男人的要求,没有对女性的。
我们传统文化中所谓的“家”,其核心是“父子”这一男性血缘关系,它不同于母子,母女,父女,后者只是“自然的血源关系”,而前者是“社会的血源关系”。
啥玩意?听着有点难懂对吧,没事,你只需要想一想,即便是如今,是不是大多数家庭还都是小事妈妈说了算,大事爸爸做决定?
是不是现在仍然存在许多“重男轻女”的现象?
是不是许多家庭依旧觉得生了儿子家族才能获得延续?
如果是的话,那就可以这么说,“父子血缘体制”不只是自然生命的遗传,更被我们的文化赋予了权利和符号的意义。
但父权再父,这和男m有什么关系?
别急,关系可大了,我们今天的所有讨论都和“父权社会”密不可分,但在此之前,我想先讲讲和男m同甘却不共苦的女m。
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思想家(手动狗头)马克思同学认为:
“在父权社会体制中,女性是被漠视的,是无力的,是传统,习俗和所有古旧思维形式和意志形式的守护者,是阻止文明进步的永恒制动力。”
哦哟,觉得迂腐而酸臭对吧。48你在说啥呢!我们国家的女性早就解放了好吧!
真的吗?
福柯曾经郑重地发出警告,压抑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决不仅仅是禁止说,限制做这一种形式。当人们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和解放的时候,他们恰恰是被权力更牢固地控制起来,受到更深的压抑。
90年代以来,确实随着女性一定程度的解放,女性从落后、弱小、愚昧的形象中被解脱出来,但却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形象禁锢中。
自那时起,无论小说、影视、编剧、广告,女性形象无一不与美貌、性感、身体、感性挂钩,而这种貌似肯定的价值诉求同时也把男性形象推往了另一个极端——男性形象总要与功名利禄、荣光、理性、成功联系在一起。
这是父权体制最显著的特点,性别二元对立,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抑或男性代表精神、意志,女性代表情感、肉体。
在我们生活的父权社会里,我们从小即被教导,伟光正的男性尤其是各种“男一号”是不能出现“色欲”、“软弱”、“臣服”、这些特质的,这些猎艳媚俗的特点通常只能借由女性身体或反派来呈现。
这就是为什么,女M相对更容易被大众“理解”了,因为我们被灌输的女性形象了本来就有那部分特质,女M无非是放大了点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老有“女人本质上都是M”这种奇葩论调出现。
但这份“理解”是好事吗?我觉得不是,我们殊不知,这份“理解”背后,潜藏的是更强大的性别对立和舆论无知。
男M就是这份对立和无知中的受害者。用西方反父权社会群体常常引用一句标语讲:
男性,是父权性别体制下最深重也是最无知的受害者。
诚然,坚强、理性、渴望建功立业是大多数人类本身自带的力量,但并不是每个人类,或每个男人都渴望财富荣誉、功成名就、坚不可摧哇,男性也会有软弱、有性冲动、有感性、会有s的欲望也会有m的欲望。
但父权社会从小灌输的性别二元对立让男性的阳刚、事业、财富等外部特征不断放大,导致的结果是男性内在的感性的力量被抽空,变成了与自己对立的存在者。
这几年出现的男性娶老婆应该有房有车,以及男性idol娘化中性化,就是这种文化灌输的极端反弹。
在这种社会环境下,正常的人性表达却被父权话语赋予了“正常”与“不正常”,“正确”与“不正确”等截然对立的政治性。征服欲如S的欲望可以被理解,臣服欲如M的欲望却不可以被原谅。
于是乎,男性必须别无选择的去做强者,去背负千古血泪凝结成的民族尊严和承重使命,这些根深蒂固的性别话语把男性牢牢地捆绑在烈焰火烤的耻辱柱上,无人可以幸免。
你是男m?你喜欢跪拜在女人的脚下?呵,对不起,你是男人的耻辱。
我曾经写过一篇推送,讨论的话题是“如果你的孩子喜欢BDSM怎么办?”,其中有一条留言说:
“如果我儿子是个S,我会教导他爱惜爱护对方,如果他敢做M,我就打断他的腿。”
请细品。
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呢?大概因为他是m,他就会对他中意的女S卑躬屈膝,这样就显得特别丢人。
这恰恰是父权社会中“性别对立”深入价值观的体现。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社会,这个父权制观念依旧根深蒂固的社会,所有不符合其形象设定的男性,其实是被鄙视到地底去的,是连称作“男性”的资格都没有的,他们就应该像文章开头那样天然被称作“畜生”,“贱畜”?
而一个被父系社会“驱逐”的男性,是不是也意味着根本无法被谅解?既无法被社会谅解,无法被BDSM同好谅解,更无法被自己谅解。
也许,这才是男M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根源。
波伏娃说,爱一个人,应该爱他的不同。
李银河说,正如男性群体中有异性恋,双性恋,同性恋的多元性取向,男性的精神气质表现也应该是多元化的。
在我看来S也好,M也好,都是自己同自身精神世界对话后得到的答案,并没有孰优孰劣,男性的追求和欲望也可以是丰富多彩的,绝不只是“赚钱、当大官、买房买车、功成名就”这一种。
我希望有一天不仅理性、霸气、坚强、成功的男性受到人们的崇拜与赞美,敢于直面自己的欲望,优雅、诚实、自然地去面对它的男性,也可以获得相应的理解和尊重。
我知道这很难很难,这不是一个人努力可以达成的成就,这是社会环境的问题。但王小波曾说,“除了一个现实的此生之外,人们还应该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
那个诗意的世界就存在我们脑海里,我觉得至少在那里,我们呈现给自身的可以是那个本真的自我,而不是被规范过的虚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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